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日用心做着喜爱的事,淡观山水闲看月,只读诗书不念愁。
这样的生活,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文人雅士心向往之。
若只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样的生活,从先秦到东汉末年,穷苦劳动人民几乎每天都在过。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农忙时节,辛苦劳动了一整天后,回到家,绝大部分人都只想要好好歇息一番。
当然,也会有天赋异禀精力旺盛的青壮年,会选择先鼓掌造人为乐,然后再去歇息。
太阳落山了,属于劳动人民的生活也就接近尾声了。
太阳落山了,对于达官贵人而言,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中平四年五月二十九日,戌时两刻,太阳彻底落下去了,晚星和罗县县寺县令之舍的灯火相继被唤醒。
“穆公,左右无风,将灯罩完全打开吧。”
“唯。”
董虎起身,走到一盏彩绘雁鱼青铜釭灯旁,将两片弧形灯罩转至完全重叠。看到舍屋里确实亮堂了不少后,他方才转回榻上坐下。
董虎的身前,摆着一方棋盘,一壶玉液酒,一碟青梅,一碟莲子,一碟桑葚干。
棋盘两端,正准备对弈的,乃是罗县县令董义董叔颖和主簿董平董天均。
不用下人仆役服侍,也不用管礼仪规范的约束,三个陇西儿郎在异乡同榻而坐,边吃边喝边聊着,自然潇洒。
别说与自己的文肝武胆同榻而坐,就算和一个白丁蛮子坐而论道,董义也并无不可。
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只要能获得实际的效益,他并不怎么在乎虚头巴脑的礼仪规章。
当然了,有需要之时,他也可以守礼。就像这盘棋,董义并没有打破规矩。
他执白先行,前两子均落在对角星位。董平执黑后行,前两子亦是落在对角星位。双方遵循座子制的规则开局。
棋盘上,新的一局才刚刚开始,下棋和观棋之人却都一心二用,对今日白天事,做起了复盘来。
“啪。”董义一边落子挂角,一边扭头朝董虎说道,“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穆公,棋局如战场,仔细看认真学,于你大有裨益。”
“唯,虎谨记之。”
董平轻拈黑棋,落子无声,九三投以防白子成大块。收回手来,他也扭头笑着看向董虎,说道:“穆公,如不嫌弃,得空时,请多多与我切磋棋艺罢。”
“固所愿也,不……”
“不行!”
董虎俯首相谢,话还未说完,便被董义出声打断。
“啪。”董义大飞逼住,板着脸故作严肃的强调道,“天均公务繁忙,穆公不可轻易前去打扰。要奕棋,找我便是。”
“唯。”董平落子挂角,防白子下面成大块,然后与董虎相视一笑。
“啪。”董义还了一手九三投,防止黑子成大块,“天均,那卷帛书看过了吗?”
“回明公,平看过了。”董平稳扎稳打,星位大飞守角。
“啪。”董义小飞挂角,限制黑子扩张,“评估一下,可行吗?”
“有利可图,有大利可图。”董平落子,九三投继续防御,“依平之见,可行。”
“哦~啪。”董义大飞收角,巩固星位,“详细说说看。”
“帛书中,所谓的花露大北方区域总代理,是指董氏拥有花露牌香水在司隶校尉部,豫、兖、徐、青、凉、并、冀,幽八州专买和专卖的特许专营权限。”
……
一重一轻的落子声交替响起,董平将帛书中提到的品牌代理、香马互市、茶马互市等诸项事宜逐一向董义进行分析讲解。
“啪。”白65,董义棋出妙手二路托,挑眉问道,“如此,依天均之见,当真如区蛮子所言,是双赢耶?”
“彩!诶~”
董义忍不住喝彩赞叹,而后又摇头叹息,将伸向棋奁的手收了回来,就欲投子认负。
“区拱辰研桑心计,货殖之才,不逊陶朱漪顿。若按帛书中策略施为,董区两家各专所长,取长补短,实能互利共赢,取天下之财而为己用。”
“天均,穆公。”
董义给董平董虎各抛了一颗梅子,然后给自己的嘴里也塞了一颗,边嚼边说道:
“陇西儿郎,快刀快马,自当下快棋。何故伸缩反复,效南人畏首畏尾耶?”
董平接过梅子,顺势俯身行礼。
“明公一招妙手,全盘皆活,平已无胜算,请认负。”
“非也,”董平摆了摆手,“棋局成败,不在一招,而在招招。一招得势,不过一时优劣。不至终盘数目,不可轻言胜败。”
“唯,平谨记之。”
话虽这么说,董义并没有强请董平继续棋局之意。他伸手,将棋盘一端轻轻抬起,棋子全数滑落到董平身前。
董平将混杂的黑白棋子分拣出来,装回对应棋奁中,准备开始下一局对弈。
董义抿了一口玉液,继续说道:
“只要还未终盘数目,哪怕局势优劣再分明,若将棋盘直接掀了,哼~”
“穆公,以你之见,区家有可能掀棋盘吗?”
“略观围棋兮,法于用兵。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拙者无功兮,弱者先亡。自有中和兮,请说其方。先据四道兮,保角依旁”——《围棋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