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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伸万倾,天地漫千苍。
鸣蛇飞纵于青天之上,脚下是荒沙漫漫,无垠无岸。朔风吹得沙丘涌动,乍一眼看去,竟是如潮如海一般。而在这偌大的沙海之中,满目荒凉,唯有鸣蛇负着双翼的身形,被阳光投映在黄沙之上。
当日击败了“魂煞”帝奴,夺取了属于“四命器”之一的水玄鳞之后,小竹、归海鸣、毕飞与陆灵一行,便告别了泠笙祖孙俩,离开了铜礼镇,飞往这塞外大漠,搜寻“荒尘刃”以及应龙尊者的踪影。然而,鸣蛇在沙漠上盘旋了数个时辰,也未能察觉灵气异动,寻得蛛丝马迹。
此时骄阳似火,好在归海鸣伸展翅翼,为坐在它背上的三人遮起一片阴影。或许是天气燥热的缘故,大伙儿都关上了话匣子。就连向来有啥说啥的陆灵,此时都抿着嘴,像憋着什么话儿似的,却又一言不发。
忽然鸣蛇长嘶一声,小竹循声望去,顿时眼睛一亮:只见在那莽莽沙尘中,弯着一汪月牙形的清泉,水边绿树茵茵,树下还撑着数十只五彩帐篷,看样子像是个绿洲村落。
“先去那里休息片刻,等挨过了正午日头再走吧?”陆灵突然打破了沉默,提议道。
身为渡罪谷武者的陆灵,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烈日又怎会阻碍她的脚步?小竹和归海鸣都明白,陆灵的建议完全是为了毕飞。这几日来,毕飞几次三番祭出灵力,修为大损,如今体质虚弱,甚至不及普通人。
银光一闪,鸣蛇划破天际,俯冲而下,降落在距离泉水绿洲不远处的戈壁里。四人踏着漫漫黄沙,深一脚浅一脚地步入那绿意盎然的小小村落。成片的沙枣树连起绿色的屏障,淡黄色的小花点缀在枝头,为这贫瘠的荒漠带来了生趣。村落中央,那一汪清泉形如弯月,水质澄澈,清可见底。几名孩童正在水边嘻戏,他们赤着脚丫踩在黄沙上,手里挥舞着沙枣树枝,不时发出“驾、驾”的吆喝声。
“看我的汗血宝马,绝对是最快的!”那是一个剃了寿桃头的小男娃,看上去大概八九岁,正是上房揭瓦、猫嫌狗厌的年纪。而他口中的“汗血宝马”,正是被他夹在胯下的一支扫把。他那摇头晃脑、兴高采烈的得意劲儿,好像当真是骑着宝马神驹、日行千里一样。
“切,”对面的小伙伴大声地嘘他,“马有什么用,嬷嬷说了,在咱们这里,马才跑不快呢,只有骆驼最管用了!将来我要养一大堆骆驼,一百只那么多!”
说着,这扎了一支冲天辫的男孩,还伸出两手,比划了一个“很多很多”的动作。“寿桃头儿”登时不服气了,他狠狠地一甩树枝,装了一个策马扬鞭的架势,嘴里“哒哒哒”地吆喝着,在同伴身边绕了一个来回,然后“吁——”地一声停下了:
“你嬷嬷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她能懂什么?还是我阿姐厉害,她会读书给我听,书上说我这汗血宝马比骆驼还快,它不怕沙子的!”
孩童们的争辩,引来旁边帐篷里的大人们一阵哄笑。只见帐篷的遮帘被掀开,走出一位面目如画、秀丽非凡的美人,她身着紫衣,看上去二十出头,长发高高束起,虽是一个简单的马尾造型,却更衬得她五官清丽,既不失秀美,又颇有隐隐含着英气。
“阿光,你胡说些什么呢,快跟小达和达嬷嬷道歉。”看来,这位美人就是“寿桃头儿”口中的“阿姐”了。
被称为“阿光”的男孩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说的是实话嘛”,但他最终还是听从了姐姐的吩咐,转头望向自己的小伙伴:“嘿,是我错了,我以后不说你嬷嬷不识字了。”
说完,他转头望向自家阿姐,好像是在等待她的评判一样。那女郎笑着点了点头,她那白皙纤长的五指,轻轻地拍向阿光的后脑勺,表面上是小施惩戒,其实下手却是极轻。
女郎的出现,令小竹等人为之一震:一股强大丰沛的灵气,自女郎身上浮现。再仔细一分辨,那灵气来源于挂在女郎腰间的一柄弯刀。那弯刀小巧玲珑,刀鞘由白银打造,缀着鸽血红的宝石,金丝拧成的花纹环绕着宝石,在刀鞘上描绘出美好的图案。
这柄弯刀,竟是玄麒真人在幻象中展现的神器——荒尘刃!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能想到他们心心念念寻找的神器,竟然就这么出现在眼前。众人喜出望外,陆灵更是走出了沙枣树荫,直接上前冲那女郎抱了抱拳,朗声道:“这位姑娘,敢问你这弯刀从何而来?可否行个方便,借我等一观?”
女郎这才注意到树下的四人,瞬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下一刻,她便平静下来,笑着冲众人行了一礼,道:“诸位是路过的旅人吧?咱们村子已经有数年没来过外人了,方才吓了我一跳。至于这弯刀,是家父赠予的传家之物,不便外借,真是抱歉了。”
既然是传家宝,自然不能随随便便给陌生人拿去观看。正在陆灵犯难之时,那帐篷的帘子又被掀开了,走出七八个人来,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为首的那个是银发老者,她满脸皱纹,背部微驼,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冲小竹他们笑道:
“几位年轻人,你们是要穿过戈壁吧?来者皆是客,咱们村与世隔绝,有七年没见过外人了,几位不如就在咱们这里休息一晚,也给咱们好好说叨说叨,外面的日子怎么样了。非烟,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招待客人啊。”
面对这拳拳盛意,小竹与归海鸣先是对望了一眼。两人暗中以灵力查探,在场众人全无半点妖气,除了女郎所佩戴的“荒尘刃”有灵力波动之外,这村落和村民皆没有异状。确认了这一点,小竹放下心来,她笑着向老人行了一礼,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老人家的款待了。”
在那位被称为“非烟”的女郎的指引下,小竹他们四个走进了帐篷里,坐在羊毛编制的花毯上。那叫“阿光”的小男孩大约是看上了归海鸣的蟠龙枪,大眼睛亮晶晶的,他动起了点子,先是学着姐姐的动作,为客人们端上了一碗羊奶,然后趁机偷偷摸了一下长枪。他以为自个儿的动作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他的这些小动作,早就被大人们看在眼中,只是没有戳破罢了。
“抱歉,我这弟弟就是顽皮了些,让诸位见笑了。”女郎歉然道。
“那是非烟你太惯着他了,”旁边一位裹头巾的婶子笑着道,“得让他吃吃苦头,才会学乖呢。”
女郎眼波流动,瞥向那婶子,微微一笑:“乖巧固然重要,但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个性,爱玩爱动,本是自然。倘若大人说什么便做什么,有如提线木偶一般,那孩童之心又在何处呢?阿光虽然顽皮,有时稍有闹腾,但他心地善良,从不做伤人害人之事。只要他待人友善,不行恶事,我又何必强加束缚呢?”
那婶子被她这一说,顿时噎住了似的,半晌才尴尬道:“非烟你就是护短……罢了罢了,你是姓慕的,出自书香门第,懂的道理多,我是说不过你呦。”
女郎扬唇浅笑,冲阿光招了招手。小男孩立刻撒丫子跑了过去,盘腿坐在姐姐身侧,这次当真乖乖地不说话了。而等到着一家人坐定,那坐在主位的老者才又开了口,询问道:“诸位,敢问应龙之乱可解?徽州百姓是否安宁?”
先前听那婶子说到书香门第的“慕”家,眼下又听见“徽州”二字,毕飞忽觉灵光一现,惊讶道:“难道……是徽州慕家?”
“徽州慕家?很有名吗?”见毕飞这般吃惊的模样,陆灵不由疑惑了,她压低声音,小声询问。
“陆师妹你渡罪谷位于神州北部,大约未曾听说这段故事,”毕飞解释道,“当年应龙相柳大战东海,掀起滔天巨浪,祸及江南一带。百姓被迫离乡背井,向西北逃去,大批流民聚集在徽州城。七年前,因应龙之乱,暴雨连连,庄稼颗粒无收,徽州城内外饿殍遍野,情况极是惨烈,甚至听闻人肉相食的传言。当时的徽州城官姓‘慕’,名‘之诚’,慕大人不忍百姓饥寒交迫,便下令打开粮仓,将朝廷储备的官粮发放给百姓流民,以解燃眉之急……”
说到这里,毕飞轻声一叹:“这本是救人于水火的大好事,可是却引来了杀身之祸。朝廷震怒,追究慕之诚慕大人私放官粮之罪,为了杀鸡儆猴,杜绝他人效仿,当年的刑罚之重,简直令人义愤。朝廷不仅免去了慕大人的官职,将他斩首示众,还祸及九族,他的家人三代皆被流放至塞外……”
“我呸,这算什么事儿?好人反而惨遭杀害,这还有天理吗?!”不等毕飞说完,陆灵已是激愤拍桌。
毕飞转而望向上座那位老者,抱拳道:“当年曾有传闻,说慕家流放塞外的途中,曾遇狼群袭击,惨遭灭门之祸。这则消息流出,当时徽州百姓皆悲伤万分,甚至有人自发戴孝,以示悼念。未想到慕大人的亲眷家属,在这荒漠绿洲中定居下来,也算是冥冥之中,苍天自有庇护。”
听了他的一席话,那名叫“慕非烟”的女郎眼波流动,她不言不语,只是抬起胳膊,轻轻抚摸弟弟阿光的后脑勺。而她身侧的小男孩却已是按耐不住,他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毕飞,急切地道:
“叔叔,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啊?是不是就像书里写的似的,有老高老高的山峰,有碧绿碧绿的田野?咱们这里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无趣透了,我好想出村看看,大山是什么样儿的……”
“够了,阿光!”那白发老婆婆重重敲了敲手里的拐杖,打断了男孩的话,“如今咱们全家扎根在这清月泉边,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这已是老天有眼,眷顾咱们慕家了。出村一事,休要再提。”
被奶奶这一训斥,小慕光撇了撇嘴角,气鼓鼓地不说话了,只是将脑袋埋进了身边姐姐的臂弯里。慕非烟连忙打起了圆场,道:“奶奶,有客人远道而来,咱们就不提过去那些闹心事了罢。几位贵客,今晚正是村里的节庆,就请诸位留宿一晚,一同庆祝如何?”
见“荒尘刃”在慕非烟手中,小竹他们本就打算留下,守株待兔,防备应龙尊者前来夺取神器。眼下对方邀请,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满口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