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白泽便暂歇在墨白屋中。小竹从小住在山城,头一次遇见神兽妖灵,便缠着他讲述昆仑山上的故事。白泽也是个极有耐性的好脾气,将仙境中的奇珍异宝,挑挑拣拣地说给女娃娃听。当听见九天玄女,听见天鹿和灵猊,小家伙瞪大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心驰神往地发出“哇~~~”地赞叹。
直至夤夜,在墨白三番四次的催促之下,女童才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张开胖胖软软的胳膊,抱着师父的颈项,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毛毛……要毛毛……”
墨白轻轻一笑,笑容中有三分无奈,七分宠溺。只见屋里“咻”地升腾起一阵白烟,萦绕墨白周身。待到白烟散去,青年清瘦俊秀的身形再无可寻,换上的,是一只黑白相间、胖胖圆圆的大熊猫,怀里还抱着那白白净净、粉粉嫩嫩的女娃娃。小竹半梦半醒之间,探出小手,抓住了师父毛绒绒的胳膊,将脸蛋埋进柔软的毛皮里,甜甜地睡着了。
“让你见笑了。”墨白抬起头,那双黑乎乎的眼圈望向白泽,压低了声音道。
“育儿不易,仙君甚是劳心,”白泽笑着摇头,片刻后,又敛起笑意,轻声道,“只是这孩子似是一介凡人,仙君你就不担心见她长大成人,终老逝去?”
熊猫的身形迟滞片刻,他垂首望向怀中的孩童,见她睡得香甜,小脸埋在毛皮之间,脸蛋红扑扑的。墨白此时的模样,瞧不出面上的表情,只是那一双黑眸中的神采,越发温柔起来。只听他淡然道:“我本无意与人深交,却偏偏撞上了她,这亦是天命所归罢。至于寿命……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若是为人父母的,当真能为孩儿操心一世,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说到这里,墨白岔开了话题:“倒是你,又有何打算?蛊雕恶患已除,你也该回昆仑复命了罢?”
“不,”白泽不假思索地答,“那妇人之恩情,吾尚未有所回报,又怎能折返昆仑?”
闻言,墨白淡然道:“柳婶质朴良善,只可惜一生坎坷,痛失爱子一事,更令她心力憔悴,万念俱灰。她心中祈愿,不求金银富庶,不求飞黄腾达,只求有人陪伴,慰藉枯涸心泉。若有你陪伴,定能淡化她丧子之痛,令她重展欢颜。”
“吾正有此打算,”少年白泽微微颔首,道,“人生苦短,不过数十载。她于吾有救命之恩,就算伴她一世,又有何妨?相信师尊亦会体谅。”
说罢,白泽再度幻化,变为了那纯白可爱的小羊羔。墨白以胖乎乎的手掌,为他的后腿系上了绷带,借以掩盖痊愈的伤口。随后,二者又畅谈修行轶事、人间趣闻,直到鸡鸣拂晓,柳家婶子拍响了院门,墨白才化为人形,行入院中,拉开了门扉。
“墨秀才,那小家伙好点儿了没?”柳寡妇边问,一边踮起脚尖伸出脖子,向大门里张望。小白羊晃荡着蹄子,慢悠悠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冲她轻轻地“咩”了一声。见了它,柳家婶子眼睛一亮,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忍不住称赞道:“果然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秀才还能当大夫哩!”
山城居民向来直爽,二人也不多寒暄,柳寡妇弯下身,伸出双臂将小白羊揽进怀中,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然后,她又冲墨白道了声谢,便抱着小羊羔转身离开。
墨白与小竹,原以为白泽一心报恩陪伴、而柳嬷嬷极喜欢这只小羊,二人定能相处融洽。可谁又能想得到,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就在三日后,一心为善的白泽和柳嬷嬷,却遭遇了可怖的变故。
白泽在入住柳婶的小屋后,本想以白羊的形态默默陪伴。然而,每一日入夜后,他都能瞧见柳嬷嬷辗转难眠,听见她长吁短叹。更深露重,她总不得好眠,常午夜时分起身,就着月光,走到刚子的小床前发呆,攥紧了孩儿曾盖过垫过的被褥,垂泪无言。
白泽明白,他的伴随虽为柳氏排解了些寂寞,但在那个朴素妇人的心中,心心念念所想的,永远是那个不幸早夭的娃娃。
那一晚,长居昆仑山、不通人间世理的白泽,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他以灵力窥视柳婶脑中所思所想,感受到的,是柳嬷嬷对孩儿汹涌澎湃的思念。那些无声又撕心的呼唤,如排山倒海一般,一声连着一声,皆是一句:孩儿,你快回来……
悲恸至极的希冀与祈求,让白泽心弦一颤。他思忖良久,决定达成柳婶的心愿,令她美梦成真。于是,他按照对方思绪中孩童的样貌,幻化了身形,变化成了刚子的模样。
一声童稚的“娘”,将柳嬷嬷从追忆中唤回。她一转身,便瞧见月光之下,自己朝思暮想的孩儿,正凝望着自己。她震惊愕然,瞠目结舌,下一刻,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战栗的双手探向那个小小孩儿……
“娘。”白泽轻唤,他迈开孩童的小短腿,走向那个善良淳朴的妇人。
泪珠从眼眶中滚出,顺着粗糙的面庞滑落。望着那个走近自己的孩子,柳嬷嬷泣不成声,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一把将孩子搂紧在了怀中,发颤的双唇一遍一遍地念叨着孩儿的名字:“刚子……你回来了刚子……”
温暖而收紧的怀抱,将白泽熨得暖暖的。他能感受到环住自己的妇人,那震颤着的身躯,还有那热烫烫的泪珠滴落在自己的肩头,润湿了衣衫。就算不用灵力窥测,他也能感觉到,对方心中的怅然与思念,化为了重逢的狂喜。那炽热的暖意,那疯狂的喜悦,也感染了白泽:
原来,这就是人的情感。不像是昆仑山上玄女们的离世脱俗,无悲无喜,不染尘凡。不像是上古神兽吸天地之精华,无欲无求,波澜不惊。在凡人的心间,喜、怒、哀、乐,狂躁而直接的情感,将胸臆充斥得满满当当,填满了心房,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那一根弦……
就在白泽感受着人间亲情的那一刹,因喜悦而落泪的柳嬷嬷,终于停止了哭泣。她用那双粗糙而长了茧的山城妇人的手,轻轻抚摸着儿子嫩嫩的小脸,揉弄着他柔软的发丝,似乎是想将儿子上上下下真真切切看个遍儿一样: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面对妇人的颤声疑问,白泽微微一笑,学着孩童乖巧的模样,柔声答道:“娘,是我,刚子回来了。”
银月如霜,在月光的映照下,只见妇人的眼中闪着盈盈水光。她左手再度将孩儿揽在怀中,右手揉搓着他的头顶。可就在这一刹,妇人喜悦而温柔的表情,突然凝固在面上。她仿佛遭了雷击一般,一把将孩童猛地推开老远,同时整个人慌乱地向后退去,直撞到了墙角:
“不对!你不是刚子!刚子的顶心长了颗瘊子,你不是他,你不是我孩儿!”
妇人惊惶高叫。白泽暗暗地责备自己思虑不周,他探出小手,想抓住柳嬷嬷的衣角,令她不要惊慌害怕。可一句“你听我说”还未说得出口,只见柳嬷嬷全身抖得如筛糠一般,她忽然抄起桌上竹筐里的捡到,冲他狠狠扎了过去:
“妖怪!妖怪!你是妖怪变的!还我孩儿,还我刚子!”
柳嬷嬷失控地尖叫道。猝不及防的白泽,被自己想要报答的恩人,刺中了心窝。冰冷的尖刀戳入皮肉,鲜血染红了衣衫。白泽震惊失语,他瞪眼望向面前的妇人。惊慌失措的妇人,惊得向后退了一步,但她似又想到了孩儿的惨状,鼓起勇气又冲了上来,拔起剪刀,再度戳向对方:
“妖怪!妖怪!”
一声声的咒骂,仿佛是冰冷的利剑一般,刺入骨髓。那样椎心泣血般的疼痛,比尖刀所造成的伤口更为痛楚。白泽只觉得全身发冷,如坠寒潭。可心中升腾的怒火,却如地底岩浆一般沸腾着,灼烧着他的神智。下一刻,被蛊雕侵入的毒气,在他脑中再度迸发。悲伤、暴怒、憎恶,失控的情绪如火山般喷发,失去理智的白泽,霎时之间,身形巨变——
一股邪恶的黑烟蒸腾而起,将孩童的身形笼罩在阴霾之中。黑影不断扩大,再无年幼的孩童,也无洁白的羊羔。昆仑神兽,在毒气的侵袭下,化为了一只狰狞的巨兽,冲破了屋顶,发出雷鸣一般的咆哮!
暗夜之中,悲愤狂怒的嘶吼,震撼天际。
墨白瞬时从睡梦中惊醒。就连小竹也听到声响,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师父师父,是打雷了吗?”
可师父却并未回答她。墨白面色凝重,急急匆匆地披了一件外衫,冲出了竹院大门。疑惑的小竹歪了脑袋,她跳下床榻,迈开双腿走向门外——
昔时年幼,那些在平城的日子,有许多小竹已记不清。可唯有那一年的冬天,却在她的脑海中格外分明,一生难忘。她记得漫天落雪、无声飘零,她记得火光冲天、浓烟密布,她记得妇人嚎哭、妖兽嘶鸣,她记得鲜血淋漓、黑影幢幢……一幕一幕,将她所有美好的憧憬与希冀,一一击碎,化为寒冷刺骨的冰渣,又被北风吹散在天地之中。
她所看见的,是炼狱一般的景象:妖气冲天,遮天蔽月。柳嬷嬷家的宅子,已被烈火所吞噬。凶猛的火舌四处喷溅,引燃了周围的民宅。房倒屋折,梁柱崩塌,那些邻近的叔叔婶子们慌不择路地在小街上奔逃,哭号着大叫:“妖怪——有妖怪——”
他们口中的妖怪,正矗立于烈火之中。漆黑毒影,在火光映衬下,鬼影幢幢,愈发狰狞。小竹吓得躲在了门背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害怕地望向那个咆哮喷火的庞然大物。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那个黑影大妖的脑门上,有个金色的纹印,纹路与白泽的一模一样。
小竹惊讶地瞪大了眼,她拼命地摇了摇头,不愿相信那个漆黑可怖的庞大怪兽,就是那个纯白温和的少年。就在这一刹,那妖怪举起双臂,又轰然捶下,竟是要将柳嬷嬷的屋子碾成碎渣。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火光里闪现一道银光,竟是墨白腾空而起,立于虚空之中。他右手挥舞绿竹杖,左手捏了一个法诀。伴着一声清朗叱咤,旋风骤起,卷起了火舌,如同一条火龙般,向那妖怪狂袭而去,沿着它的身躯盘旋而上。
巨兽咆哮嘶吼,将怒火转移到面前的青年身上。它挥舞着双臂,黑色毒烟骤然喷发,令它的身形又暴涨数倍。面对排山倒海一般狂袭而来的毒烟,墨白双眉紧蹙,他瞥了一眼身后的民居房屋,和街道上那些惊慌失措的邻里,他咬紧牙关,清咤一声:
“寒岚冰凛!”
霎时,天降霜雪。冰晶迅速凝结,竟组成一面透明的高墙,拦住了山崩海啸一般袭来的黑色烟尘。同时,纷纷扬扬的雪羽,也压制了那些蹿升的火舌,减轻了火势。
然而,昆仑神兽的灵力得天独厚,远胜于仙君修行之力,加之蛊雕之毒甚是强悍凶狠,不过须臾之间,冰壁便开始碎裂,伴随着“咔嚓”声响,碎裂纹路在冰面上游走,碎冰如星辰破碎,降临人间。眼看那奔腾的毒烟,就要冲破冰壁的阻挡。墨白大喝一声,手中的绿竹杖顶端,发出了耀眼的萤绿色光芒。
可小竹分明瞧见,墨白师父的唇边,溢出了一丝血痕。而师父的身形也有了变化,一黑一白两道光点时隐时现。灵力透支,他连人形也保不住,险些就要被打回原形。见此情景,小竹想也不想,她一弯腰从地上抓起碎石,冲那巨兽狠狠地扔了过去:
“不许伤我师父!”
那石块还未击中巨兽,就被毒烟侵蚀于无。可她童稚的声音,却吸引了妖魔。如潮毒烟骤然调转方向,竟是向小竹迎面扑来。女娃娃虽不知那黑烟究竟是什么,但出自本能的恐惧,令她拔腿就跑。可她终究只是个六岁的娃娃,没跑两步就被毒烟追上,侵蚀的黑雾瞬间吞噬了周遭的绿竹房屋。而小竹腰间系着的翠玉葫芦,也因系带断裂而跌落在地,发出莹润的光华。
毒烟越逼越近,如一条邪恶的黑色蛟龙,冲向奔逃的女童。眼看那黑雾就要将小竹吞噬,忽然,一道高壮浑圆的身形,挡在了她的身前,将她死死搂紧在怀中。只见那黑白相间的熊猫,用他宽厚的脊背,为徒儿挡去了毒烟的侵袭。
“噗!”墨白吐出一口血来,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先是将小竹揽在身后挡好,随即回身望向那巨兽,朗声念诵:“以血为凭,以魂为证,吾命化锁,牵魂制灵!”
那时的小竹,还不明白这是怎样凶险的禁法,不明白墨白师父是祭出了自身的修为乃至性命,与白泽神兽的灵力相抗衡。她只知道,在师父法术的牵制之下,一道银色华光,如绳索一般缠上巨兽的身躯。妖魔身形受制,不住冲墨白咆哮。墨白无半分惧意,反是厉声呵斥:
“白泽,回归本心,莫让那妖毒控制!”
听他这句,小竹吓了一大跳,她一把抓住师父的胳膊,急道:“师父师父,为什么白泽哥哥会变成这样?哥哥是好人啊,他是想帮柳嬷嬷啊!”
女童稚嫩的话语,传入巨兽的耳中。那狰狞的黑影似是为之一滞,竟是停止了挣扎。片刻后,贲张的毒烟缓缓褪去,狂怒的烈火也渐渐熄灭,而那巨兽额头正中的金色光纹,却越发明亮起来。终于,那黑影毒烟被金光湮没,妖异般的庞大身影不断缩小,化为了那个俊朗少年。
望着周遭被烈火焚烧的残垣断壁,望着惊惧戒备的邻里,望着唇边溢血、满身烟尘的墨白仙君,白泽面露愧色,默然垂首。只见他走入宅院的废墟之中,抱出被吓晕了的柳嬷嬷,默默地走到墨白身前,将自己想要报答、却反被她刺入心窝的恩人,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然后,他双手抱拳,冲墨白深深一揖。
此时的白泽,面色苍白,鲜血从胸膛心门的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衫。见他这幅狼狈的模样,墨白也能将事情的缘由经过,猜出个几分。他刚抬手捏了法诀,想为白泽施术治疗,却见对方缓缓摇首:“不必了。为妖毒所控,伤人造业,这是吾应承受的罪愆。仙君,抱歉。”
少年白泽沉声道出真挚的歉意。下一刻,他化为一道白光,如流星一般在夜色中消逝,却并不是朝向昆仑山所在的西方。
未能斩妖除魔,反倒伤人造业,白泽无颜回昆仑面对师尊。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他涉世未深,不通世故,即便有窥测人心的术法,仍不能理解洞悉,反是铸成大错,令恩人愈发悲痛疯狂。自此,白泽只愿离群索居,深居山林,孑然一身,形影相伴,再不愿与人牵扯,再不愿重蹈覆辙。
墨白怅然叹息,却牵动了胸中气海,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可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疾步上前,捡起了掉落在地的翡翠葫芦,飞快地将它系回在小竹的腰间,正色叮嘱道:
“丫头,这葫芦你须日夜佩戴,千万不可离身,知道了吗?”
在小竹的印象中,师父总是笑吟吟的,就算要教训她,也是扬起唇角,调侃着说她是“傻丫头”、“小笨蛋”。小竹从未见过师父这般紧张的模样,也从未听过他这般郑重地嘱咐于她。女童虽不明白为什么,但师父的话,她一向听从。她一边“嗯”地重重点了点头,一边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师父的后背,为他顺气。
得她承诺,墨白这才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见妖怪逃走,邻里乡亲们也都壮着胆子走上前来。他们手持锄头铁锨,戒备地瞪视着墨白和小竹。方才与白泽一战,墨白不但祭出了法术,还显露了原形,乡亲们看得清清楚楚,平日里代写家信的落魄秀才,变成了一只黑白相间的食铁兽。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妖怪”,就像掀开了序幕一般,咒骂声讨,不绝于耳:
“妖怪!滚出这里!”
“妖精,你骗得我们好苦,快走!滚出去!”
平时亲切和善的叔叔婶婶,此时却露出了愤怒的神色。叔叔们挥舞着手里的锄头,恶狠狠地瞪视着二人。婶子们有的抄着锅铲,有的捡了石头菜叶,一边砸向二人,一边大声咒骂着。
被他们骂作是“小妖怪”的小竹,害怕地抓紧了师父的衣角,躲在了他身后。见此情景,墨白无奈地牵扯了唇角,勾勒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他抱起小竹,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他们的怒骂声中,走出小街,走出居住了六年的平城。
夜风习习,被系在绿竹上的兔儿灯,与婆娑翠竹一齐,在风中轻轻摇曳。绿竹萋萋,花灯犹在,七彩的小风车仍兀自转动着,然而那个承载着无数美好回忆的“家”,却已是人去楼空,变得寂静清冷。
落雪无声,夜色沉沉,一大一小的身影,融入漫天雪羽之中,已再也望不见了。唯有低喃细语,隐隐约约,被这元月里的料峭寒风,送至昔时旧宅:
“师父师父,我们不能回家了吗?那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人、也没有妖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