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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晚辈毕飞,今日拜见前辈,实不相瞒,确有要事相求。”

    这毕飞眉目清秀,身形清癯,竟有种不染尘凡的脱俗之感。可惜他一表人才、风姿俊朗,左腿却有些许不妥,微微拖在地上,方才只不过短短数步,却已显露微跛之态。只见他躬身行礼之后,挺直了脊背,朗声陈述道:

    “十五年前,上古神魔应龙、相柳,大战东海,掀起江海翻腾山摧地裂,致使生灵涂炭,死伤无数。当年之惨况,想必前辈也有所耳闻。”

    不同于众人的兵刃相对,毕飞却将他的铁笔收进了袖管里。见对方言语谦和、礼数周到,墨白面色稍缓,他将右手负在身后,淡然道:“不错。”

    “那想必前辈也知晓,当年是天玄、赤云、渡罪、十方四派掌门,共同定下了‘诛妖令’,屠杀人间妖灵异兽。当时,神州罹难,血流成河,不仅寻常百姓颠沛流离,妖灵更是无处藏身……”

    说到这里,毕飞长叹一声,他面露悲戚之色,向墨白继续道:“可是,想必前辈并不知晓的是,四大门派合力诛妖,却是另有原因。当年,应龙与相柳之战,足足延续百日,不但未分胜负,并且还愈演愈烈,大有进入神州内陆再战的趋势。战事始终不得安定,而天下苍生却深受其害,上天神祇不曾理会,西天佛祖亦不曾搭救,唯有人族自寻法门,自寻生路。那时,四大派掌门经过合计商议,想出了封印应龙相柳的唯一办法,那就是聚集天下妖灵的内丹,以妖力为屏障,才将应龙与相柳禁锢在东海之滨。”

    听毕飞这一说,慕子真低垂双眼,望向手中长剑。而那手持三叉戟的女子,则是将枪柄竖在地面上,高声道:“我也知道,墨白仙君你是走兽之身修行得道,自然看不惯我们屠杀妖灵,还将我们视作罪大恶极的嗜杀者。可当时景况,又岂容我们迟疑?若非诛灭妖魔,提取妖灵内丹,届时神州沦陷,大家谁也活不了!”

    女子的说辞,让四派门人纷纷点头。墨白闻言,却是在唇边勾勒出讥诮的弧度,冷笑反问:“既然十年之前,应龙与相柳已被封印在东海之滨,那为何这十年来,‘诛妖令’却一直不曾撤回,诛杀之举仍在继续?”

    那渡罪谷女子昂首回答:“如若撤回诛妖令,那无异于放虎归山。妖异本就为祸人间,此次遭受重创,必将伺机反扑。未免妖魔横行、为祸百姓,为了守护天下黎民,我们只有将妖魔一网打尽,一劳永逸!”

    “好个义正言辞的做派,”墨白冷眼瞥向那女子,道,“斩尽杀绝还说得如此光明正大,什么‘守护天下黎民’,说穿了,不过是怕被你们杀伤的妖灵,会打击报复罢了。”

    “你!休得胡言乱语!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我渡罪谷心存正义,岂容你污蔑?”

    女子的争辩之声,传入了竹屋之中,也传进了月小竹的耳朵里。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诛妖令”别有内情的说法,她不由想起十年前,曾经遇见的那个小蛇哥哥。被人重伤的他,本是满眼愤恨,的确也曾想杀尽世人,还蹭打算扼断她的脖子,可也正是那个小蛇哥哥,坚定不移地挡在她的身前,为她挡下了慕子真的长剑。

    正当小竹忆起前尘旧事的时候,屋外情势却又有转变。听了毕飞的说法,墨白已将众人的意图,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听他冷然道:“东海之滨的封印必是有所疏漏,你们才将主意打在了我的身上。不过你们这如意算盘也未免太美了些,我从未听说过什么劳什子的云生镜。”

    “胡说,”那女子厉声指责,“我师尊言明,云生镜有药死人医白骨之奇效,凡人得了它,只要修炼得法,不用数十载,便能得道飞升。你墨白原是山野走兽,能有几许阳寿?若不是有云生镜在手,你能轻易修成地仙?别当我们是三岁娃娃,任你蒙骗!”

    “陆姑娘,请稍安勿躁。”毕飞出言制止陆灵,他转而望向墨白,低声请求道:

    “前辈,若非情势危急,我们也不会前来打扰。正如您所说,东海之滨的封印,已是岌岌可危,应龙与相柳不久便将破封而出,此事一旦发生,十年前的惨事即将重演。前辈您身为仙君,难道就能不闻不问,在您的山头过您的日子,而不去思索有成千上万的人身陷无边炼狱之之中?”

    毕飞之言,让墨白沉吟片刻,缓缓道:“天道伦常,自有定数。并非我袖手旁观,而是我确实没有你们所求之物。”

    慕子真与毕飞面面相觑,良久无言。而那渡罪谷一行却躁动起来,先前那汉子嚷道:“别听他瞎扯!师尊判断从未有错,云生镜定在这家伙的手上!兄弟们,动手!”

    说罢,他一声爆喝,纵身跃出,凌空踏出数步,一柄银色长戟犹若升空银龙,矫若惊鸿,向墨白兜头劈下!墨白微一旋身,指尖轻动,一枚碧绿竹叶径直向对方肩胛飞去,立刻没入皮肉,虽不曾重伤对手,却让那武者肩膀一麻,再也抬不起沉重长戟。

    “退下!”伴随一声清咤,陆灵横起三叉戟,向墨白重重劈斩。其余几名渡罪谷门人,也都立即出手。顿时,银光流转,激起呼啸风声。

    墨白面色一沉,一手抽出腰际绿竹杖,格去三叉戟的同时,左手掌心已蕴出旋风肆虐。突然,山巅风云变色,天地之间忽拉开一道如长龙般的巨影,竹林为之狂舞,飞腾的竹叶如卷入漩涡激流一般,快速地旋转起来。纷飞的绿叶,四散的泥尘,旋风夹杂这碎土和竹叶,无情地扫过峰峦。

    本是青翠可人的竹叶,此时此刻,却像是一柄柄锋利的小刀,划过众人身侧。陆灵的左脸被叶片划破,滴下一条血痕,她愤怒高叫,强撑着挥动三叉戟,向墨白斩去。而其他三派弟子,见渡罪谷众人受挫,也都同气连枝,一齐向墨白出手。

    赤云楼门人当下掏出符咒,除了毕飞之外,六人将墨白团团围住,皆是两指夹缚甲符,用力向墨白掷去,并齐声大喝一个“封!”字。六道符咒如离弦之箭,在空中瞬间燃起,如火箭一般朝墨白周身击去!墨白右手一翻,刚以绿竹杖扫开一枚符咒,就在这时,慕子真又率天玄门人,加入战局。

    “仙君,得罪了!”慕子真沉声道,随即朗声高喝:“四象六合,剑阵,起!”

    顿时,六名剑者齐齐出手。其中四人各占四方,其余二人,一人飞纵攻击墨白天灵,另一人主攻下盘。此阵如网如织,死死封住了墨白的退路。而东南西北四方剑者,其剑阵更是与悬于山林间的“四象阵”相呼应,在天地中拉开一道细密罗网。墨白手持绿玉杖,对着南方剑者击去,想打开一道生门,岂料那慕子真纵身跃入阵中,他手中长剑灌注十分内劲,剑吟不绝,剑气如虹,剑光如白练一般缠住墨白手中绿竹。

    “破!”慕子真一声令下,剑者右掌朝天,手中长剑兀自旋转,剑影幻化之快,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而那赤云楼门人,趁势再出缚甲符。墨白刚想以旋风抵挡,忽觉胸中内息阻滞,竟提不起半点真气来。

    “你虽为仙君,却也不要小瞧咱们凡人的手段啊。”只听一个阴柔男声,轻轻笑道。此人正是十方殿一行的首领,蔺白泽。原来,就在方才墨白以旋风退敌之时,蔺白泽趁另三派与其打得正酣,便将专门克制仙灵的药物“嗜枯藤”之粉末,洒在了狂风之中。

    真气受制,无法运用术法的墨白,只能以武招相敌。渡罪谷武者立刻挥戟迎上,劈砍厮杀,竟是下了狠手。墨白身若疾风,足踏迷踪步伐,刚闪过陆灵分天劈海一般的凌厉招式,那一厢,赤云楼门人的缚甲符又至,爆裂的符咒正击在墨白背心上,震得他一个踉跄。

    陆灵见状,当下又起杀招,她在空中纵身回旋,手中三叉戟竟向墨白受创的背部击去。眼看那锐利尖戟就要戳入青年皮肉,忽然,只听风声掠耳,一道翠绿长索如灵蛇一般,霎时缠上长戟银柄,将她这一击拽脱了去。陆灵大怒,一抬眼,只见竹屋之中飞出一道轻灵身影,如飞燕一般,掠至墨白身侧。

    “不许伤我师父!口口声声说什么正义,求取不得就施暴明抢,这就是你们的正义?”

    小姑娘的声音清甜悦耳,可言语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只见月小竹挺身护在墨白身前,冲在场武者朗声提问。

    听她之言,那毕飞神色一黯,双目低垂,若有所思。可那渡罪谷的汉子却歪了嘴角,淫邪地笑道:“不愧是走兽升仙,畜生就是畜生,还包养了个小姘头哪。”

    他话刚出口,墨白面色一寒,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冰寒之色,他当下一扬手,一枚竹叶破风急行,如尖刀一般,正插入那口出不逊的汉子下唇,又从他上唇穿了出去。只听墨白冷声道:“一张烂嘴,还是缝了得好。”

    那武者疼得眼角乱抽,可偏偏张不开嘴,连惨呼都呼不出声,只能歪着嘴角直哼哼。见状,四派武者攻势更猛,那慕子真率领天玄门人,以飞天长剑,封起四象六合剑阵。此时墨白以无术法拦截,月小竹立刻以长索直击,想将其中一柄长剑击落,打破剑阵。可她的意图早已被慕子真看穿,他手腕一翻,长剑虚点,一剑十化,盈盈剑光呈十方幻影,让小竹的长索扑了个空。

    “万象归元,收!”

    随着慕子真厉声呼喝,六合剑阵散发耀眼光芒,在空中绘出一道六芒星阵,而星阵中央,正锁定了墨白。莹莹紫光急速收缩,竟化为捆仙绳索,牢牢地束缚在墨白周身。顿时,那俊秀青年便被打回了原型,化为黑白相间、圆润迟缓的熊猫。

    “呦,充什么大仙,眼下这愣头愣脑的,还真可爱啊。”陆灵讥笑道,渡罪谷门人发出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