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小雨连绵不绝,下了一夜,沈宁来到听潮亭,湖面上的画舫隐隐传来管弦丝竹声悦耳。
打着白骨妖伞,沈宁走在朱雀街的街道上,小白顽皮的在伞面上游动,这段时间的连续厮杀,压抑至极,今天的闲逛显然是让它把这种情绪释放了出来。
等沈宁来到听潮亭,里面的景象一如当初他要前往南乡除妖时。
只是此刻的赢秦不再穿着华贵的服饰,而是一身黑色劲装,见沈宁来了,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提起石桌上的一壶美酒,斟满道:“大军已经驻在在了城外,我马上就要走了,临行前我们兄弟两喝几杯。”
用兄弟相称,沈宁知道,赢秦现在是在以朋友的身份与他离别。
毕竟,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北方的战事吃紧,这一别或许便是好几年的不再相见,所以都放下了心中的拘束。
一杯杯美酒下肚,听潮亭里的温度像是升高了许多,赢秦掀开帘子,任由凉风袭袭,坐在围栏上,看着湖面上游动的画舫,淡淡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你我各自都担起了不大不小的责任,像是现在这样轻松的时候,以后只怕会是越来越少。”
“会有的,天下会在你我有生之年平定的。”沈宁语气中带着笃定。
“会有的.....会有的。”赢秦呢喃着重复,嘴角微微上扬,“是会有的,此次率军出征,我必定要封狼居胥,成就万世功名,让子孙后代至少不会在因北莽南下而头疼。”
沈宁心神微动,举起酒杯,“我在神京城等你的好消息。”
两人相视一笑,赢秦握着酒杯,说起了正事,“我此行北方战场,父皇让我在青衣司挑选几名四方列位带往北方,一是为他们寻找合适的历练机会,二是护住我的安危。子扶伶月的名字我在名单上拿进去又拿出来,反反复复许多次,最终还是决定让她留在神京城。”
“这是为何?”沈宁眉头微皱。
四方列位在大晋是做为四方守护替补的存在,而四方守护所修习的乃是大晋最为顶尖的功法,他们各自具备着不同的权柄,毫无疑问在这个王朝他们是走在修行者最前沿的战力代表。
北方战场虽然危机重重,但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如果子扶伶月在北方战场上取得成绩,更能够从其他朱雀列位中脱颖而出,代表着她更有可能会继承朱雀守护的位置。
“你忘了你那天晚上遭遇的刺杀了吗?”冷风吹拂在赢秦的脸上,原本涣散的眼眸如剑一般锋利,“其实早在你遭遇刺杀之前,我手下其他有潜力的修行者同样有过这样的遭遇。他们的手段高明,准备的十分充分,不少人都因此陨落,然而,这些年下来不管是青衣司还是我手底下的暗卫,都没能得到丝毫关于他们的信息。毫无疑问,在神京城应该还存在着一股势力,他们不属于诡山众或者邪神教,目的很明确,一切的行动都是针对我而来。”
在神京城遭遇刺杀的事情,沈宁很早就想过,与赢秦现在所言基本吻合。
“你的意思是让我协助子扶伶月调查这股势力?”沈宁问到。
“我离开神京城后,这股势力肯定会对我亲近之人下手。”赢秦往空空的酒杯倒满了美酒,淡淡道:“这是把他们从暗地里揪出来的最好机会。”
沈宁不置可否,“有怀疑的对象吗?”
“当然有。”赢秦喝下美酒,感觉咽喉滚烫,“起初我怀疑秦王。”
听到怀疑的对象,沈宁的呼吸慢了半拍,赢秦的怀疑并不是毫无根据,他身为太子多年朝中大臣大多与他关系较好,再加上他本人是比较贤明仁慈的。
这样的一位储君,大臣们没有理由不支持。
至于青衣司更是由赢秦与郑阳共同执掌,而大昭寺与天师府从不会踏足政治的范畴,剩下的怀疑对象就只能是同样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其他皇子了。
齐王年龄尚小不可能有机会组建强大的势力与赢秦对抗,那么怀疑的对象只能够是在神京城开府的秦王。
“好在,后来秦王被我从怀疑对象的名单之中取了出去。”
出乎沈宁意料的是,赢秦会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沈宁不解的问到。
看着在细雨朦雾中,若隐若现的画舫,赢秦眼里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因为在很多年前,我同样遇到了刺杀,刚刚步入修行一途的秦王为了救我,被刺客打散了一身灵元,震碎了元脉,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修行了。”
“难怪。”沈宁微微叹了口气,因为在当时只要赢秦没有足够的证据,秦王完全没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虽然可能是为了洗刷嫌疑故意做的一场戏,但也足够让重视兄弟感情的赢秦将他从怀疑名单之中罗列出去了。
“探查背后势力的差事,目前我只安排了你与子扶伶月。”赢秦沉声道:“如果这股势力庞大,你就将结果告知微凉,接下来的事情他知道会怎样做。”
针对赢秦不夸张的来说是在动摇大晋的国本,沈宁自然是应下了这份差事。
“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侍立在听潮亭外的宫女,出声提醒到。
赢秦起身准备离去。
“撕拉”一声,沈宁却是将自己的衣角撤下一块,用手指沾了沾随身携带的朱砂,写下了一首诗句。
“相识多年,没有其它的东西能够给你,这首诗算作我的一份新意。”
赢秦接过诗词,并没有急着看,而是匆匆赶向大军驻扎的城外。
大晋军方由三大方面军组成,除去长期镇守边关五年一轮换的玄甲军和与妖族对峙上千年的天策军,最为精锐的就只有镇守神京城的禁卫军了。
赢秦率领北上的则正是这十万禁卫军。
骑着一匹枣红色汗血马,赢秦身着玄黑色铠甲,赶到了大军开拔之地。
兵部侍郎高士奇早已经在此等候,见赢秦到来,当即下跪道:“臣等见过太子殿下。”
赢秦翻身下马,扶起高士奇道:“高大人,此行还需你多多出谋划策,好让我大晋的将士们早日驱逐北莽,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定。”
“臣必当为陛下、为殿下、为天下百姓殚精竭虑,在所不辞!”高士奇恭声道:“还情殿下登上高塔,做出征前的甘誓。”(甘誓等同于阵前演讲)”
看向将士前方搭建好的简易高塔,赢秦缓缓走了上去,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薄膜将开拔之地笼罩,这是军队中修习之人的术法,为了让大军免于雨水的侵扰,眼前大概有数千人皆是禁卫军中的中高层官员,十余万人的军队开拔自然不会在同一处离开神京城,不过这些将领们会将赢秦的话语带回各自军营传达下去。
“大晋元鼎十三年,天下纷乱,北方蛮族不受教化,欺我河山,辱我家国,千里乐土浮尸遍野,今我赢秦与众将士兴兵北上,踏破贺兰山,灭北莽于一战,为后世子孙开的万世太平,令尔等将士享百姓赞扬,诸多荣华加身,大晋万世永昌!”
赢秦的话语虽然简短,却极具感染力,当话音落下之时,开拔之地整齐划一的响起了六个字!
“大晋,万世永昌!”
“大晋,万世永昌!”
“大晋,万世永昌!”
......
做完了甘誓,赢秦骑上披着软甲的枣红马,身后绣着晋字的黑色大旗,旌旗展展,马蹄声混杂着脚步声响彻云霄,气势恢宏!
在这样的环境下,赢秦取出了放在身上的布料,上面写着沈宁临别前赠与他的诗词:
“王孙公子多富贵,铁马金戈有几人?
长使英雄生愁绪,听潮亭内书离别。
马踏连营三十里,封狼居胥始可还。
待到天下安定日,温酒扫席迎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