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龙雨声拿着猎枪从院子里出来,向站在院门外与乡亲们说话的龙父叫了一声。
“天不早了,我看,今天就别去了。”龙父看着龙雨声劝道。
“没事,天黑还早着呢!”
乡亲们把同强和成林海送走后,人群并没有散去。大家听说日本人要来,内心充满恐慌。这些世代与大山为伴的山里人,不知道离开这座养育他们的大山后,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龙父做为村里的老猎户,在村人面前,也可谓是见多识广大。而且他家又来了国军老总,消息又是从这里传出。因此,人们渴望着龙父能给他们拿些主意。可是,龙父也不知道日本人是个什么东西,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只能把同强的话重复一遍又一遍,让乡亲们按着自己的理解去做。
随着好奇心淡漠,人群也逐渐缩小,乡亲们一个个默然地走开,都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可是,还有几个年长的老人没有走,他们站在这里不是询问,就是争论,持着评论家的态度,以一种凭空想像出来的幻景,胡乱地猜测着日本人进山后,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
有人说,“如果日本人来了,无非想得到些好东西而已,那我们就把最好的都给他们,他们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有人不同意,说“凭什么。财产是我们的,凭什么给他们,他们又不是强盗。”
就这个问题,两个老人持不同意见开始争论。
龙父很是着急,眼看骑在山尖上的太阳就要奔向正南,中午时分就要到了。到现在,今天的活计一点没干,心里非常着急,知道他们这样争论下去,不但于事无补,还耽搁了不少事情。想走,又没走。他觉得,这些人是占在自己家门口,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太合适。
正在龙父进退两难之即,龙雨声从院内走出。
“雨声,”一位老人说,“日本人要来了,还打什么猎?不如帮你爹把该隐藏的,都转到山里去。”
龙父看了眼说话的老人,微笑地说,“穷家舍业的,有什么好隐藏。”
“唉!”还是那个老人说,“你的日子比我们强多了,别的不说,你那些兽皮呢,不能送给日本人吧!拿到集上卖了,能值好多钱。”
龙父微微摇头,说,“不值几个钱,等天冷了,谁想要,就到我这来拿,送给乡亲们。”
“那怎么好意思,”又有人说,“那可是你辛苦打来的,还要养家糊口。”
在龙父与这几个老人说话时,龙雨声已经走出老远。龙父抽出空,朝远处的龙雨声喊,“早点回来。”
龙雨声回头朝父亲说,“知道了。”扛着枪,朝村外走去。
村庄寂寂,街道上见不到行人。孤独的龙雨声默默地向前走着,偶尔抬头扫一眼路过的院落。
这些院落都是用木柴搭成的篱笆墙,柴扉做门,从外面一眼就能看清院中的所有光景。
阿美家的院落也是空空荡荡,屋门紧闭。龙雨声走到院外时,不由自住地停下了脚步, 举目向窗户上观望。
屋门打开,阿美从门内出来,一眼看见了龙雨声。阿美问,“雨声哥,你还要上山吗?”
“是”龙雨声点头说。
“等等我。”阿美说,然后回头朝屋里说了一句,“妈,我和雨声哥上山了。”
屋里响起妇人声音,“去吧!早去早回。”
“唉!”阿美答应一声,跑到窗前拿起背篓,欢快地跑出院门。
龙雨声伸手要接阿美身上的背篓,“我来替你背。”
“不用,”阿美躲闪一下,“这是空的,不沉。”
龙雨声笑了一下,向前迈步,说,“等已后装满了,可别让我背!”
“谁让你背了,哪天不是我自己来。”阿美反唇相讥道。
龙雨声不再说什么,快步向前。阿美紧追几步,才赶上龙雨声。不满道,“让人家跟你一起去,可又不等人家。”
“我说了吗?”龙雨声含笑否认道。
“哼!没说,站在人家院外,是什么意思。”
龙雨声脸红,“站在你家院外,就是站在你家院外,我,又没别的意思。”
“哼,还没别的意思,”阿美回敬道,“那,送人家花,又是什么意思。”
龙雨声更窘了,他自知,送花也好,站在门外也罢,那都是出于对阿美的喜欢。他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从心底,他就是想把最好的,认为最真挚的某些东西给阿美。他想天天看到阿美,也想对阿美说些好听的话,可他不会这些。每次都是相思后,默默地站在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向阿美家张望。等见到阿美后,他又是笨嘴拙腮,有时会受到阿美讥笑。但他愿意听,就是阿美用针尖一样的语言在刺他,他也愿意承受。
一路之上,阿美就向一只欢快地小鸟,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而龙雨声就像是一个说像声捧哏的,偶尔蹦出一两个字。但阿美不计较,她就是要说,她就是想说,就想把少女心中最甜、最好听的话全都送给龙雨声。
这是秋后时节,山花烂漫。稍稍萎缩的草丛中,总要有几支鲜艳的花朵。阿美看到后,不是惊呼,而时停止说话,快步地奔过去,把花摘进背篓后,再跑回到龙雨声身边,再次张开小嘴巴继续说个不停。
龙雨声一直处于陶醉之中,此情此景,也用不着自己说什么,听着阿美说话,就等于在耳听最美最动听的歌声,他的内心充满了惬意和快乐。
渐渐的,两人走进一道岸壁之下。二十多米高的岸壁之上,长着一棵山果树,山树之上结满了果实,饱满而又圆润。
龙雨声看见后,对阿美说,“你等着。”把枪交给阿美,朝崖底跑去。不一会功夫,龙雨声攀上了岸壁。
阿美纠心地看着龙雨声。虽说,为了采药,有时她也爬上过这样的崖壁,那时,她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只要山上有可采的植物,她必然要爬上去。可是,今天她看到龙雨声来爬这样的悬崖,心中却突然害怕起来。
看着龙雨声在直上直下的崖壁挪步,她顿时恐惧倍增,心中一阵阵纠紧,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龙雨声,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很快,龙雨声终于爬到了山树下。身体骑上树干,开始采摘上面的果实。阿美这时才露出笑容,朝着龙雨声喊:“阿声哥,小心。”
阿美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久久不衰,传出很远。
正在溪水边休息的高桥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侧耳细听,之后问众日军,“什么声音。”
众日军也跟着一个个坐起来,细听之后,什么也没听到,于是,一个个摇头。
高桥不甘心,又问山田,“山田君,你的家在山里,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虽说山田没有睡着,但他的心思不在这,一直游离于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别说是远处的声音,就是跟前有人对他说话,他也不一定听的进去,所以,对于山谷中阿美的喊声,自然听不到。当高桥问他时,他只能说,“没听到。”
“八格。”高桥见自己的问话没能得到响应,非常气愤。但他不认为这是出于幻觉,凭着军人素质,他预感到附近肯定有什么人。于是说,“不能在这里停留,继续向前。”
随后,十三个日军忙着收拾好行装,跟着高桥,朝着他认为有人的地方前进。
山坡树林内,正有一群逃难的人在此歇息。一名年轻妇人在给孩子吃奶,孩子摇头,硬是吐出奶头,而后是哇哇哭声。一旁站着他的男人,手足无措,只能叮嘱女人,“快别让他哭了,小心把日本人招来。”
女人落下衣襟,尽其所能的哄着小孩,“噢,噢。。。。”无论女人怎样哄,小孩仍是哭声不止。
一位老妇人惋惜地说,“大人不吃饭,哪来的奶,”随后是叹气声,“唉,本来日子过的好好的,怎么就来了日本人。”
另一位男人说,“都怪你,咱不离开缅甸,不也能过嘛!”
妇人说,“还说呢!要是不离开,你还不让他们抓了劳工,这会不定在哪条船上晃荡呢!”
男人受噎后不语。
在大树下睡觉的一个壮实汉子拿下盖在脸上的帽子,斥责说话的人,“吵,吵,再吵,一会日本人都得被你们招来。”
此言一出,说话的人赶紧停止,唯独那小孩还在哭个不停。
睡觉的男人转向哄孩子的妇女,“赶快把他嘴堵上,再哭,我就把他扔到山涧。”
话也凑巧,这个男人威胁的语言刚说完,小孩果然闭嘴不哭了。
高桥带着十二个日本兵离开小溪,重新爬上他们下来的那片山坡。既然高桥说听到有人声,日军便不向当初那样大意。十三个人摆成一字阵型,猫着腰向山顶摸去。他们知道,过了那道山顶,在山后,便是很大一片树林。如果有人,他们也肯定隐藏在那。
行进间,山田发现了眼前的肉串,提起来,对高桥喊,“高桥君,看看这是什么?”
众日军围了过来。对于肉串,高桥并不陌生。日本靠近大海,他们常把鱼串起来,做成咸鱼干。高桥接过肉串,高兴地对众人说,“哟喜,大大地好。”
高桥猛力撕扯开肉串,然后分给众人。拿到肉串的日军,大口大口地咀嚼。高桥吃着干肉,含混不清地说,“有肉串,必定有人。诸位,加把劲。”
日军们一齐喊,“哈一。”
高桥把枪向前一摆,“前进。”
日军前行,脚底下的草发出被踩后的吱吱声。
日军不再出声,不仅仅是因为嘴里吃肉的原因,他们是想给前面的人一个突然袭击。发出声响,会让这些人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