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彦质回到驿馆,坐到院里的柳树下,不由叹了口气。今天酒延,听得出来,王宵猎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是十分友好。特别是最后说军中没有宿将,明显带着戏谑成分。
靖康以来,对金作战最大的胜仗,就是王宵猎取得的陕州大捷。一战斩金军两万余人,着实震惊天下。不过李彦仙到行在献俘,朝廷厚赏,引起一些大将嫉妒。当听说王宵猎军中全靠火炮,就有人放出话来,说自己军中如果有火炮,必然能取得更大的胜利。
此次来要火炮,朝廷确实存了心思。如果王宵猎把火炮献上朝廷,朝廷照样彷制,分发各军。如果有军队由此能大胜金军,就说明王宵猎的军队不过如此。后续就可以想办法,让王宵猎逐渐缩小军队规模。
此事很容易引起王宵猎不满。朝廷选派使臣,人人都不愿意来。最后没办法,差事落到折彦质这个刚刚被招回京城的被贬官员身上。
王宵猎说自己军中没有宿将,那谁还敢说自己是宿将呢?
正在这时,驿卒过来。向折彦质行礼道:“官人,外面有个客人,说是与你熟识,请你过去相见。”
折彦质奇道:“我在洛阳没有故旧,哪里来的相熟客人?”
驿卒道:“小的不知。那客人只说是官人故交,给我几文钱,来通禀一声。”
折彦质只好起身。想了想,没有把人叫进自己住处,而是随着驿卒走了出来。一抬头,就见一个汉子站在房子阴影里。折彦质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惊。眼前这人,不正是自己家里人?
等驿卒走远,折彦质快步上前。对那人道:“十八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十五郎扭头看上折彦质,急忙上前道:“官人,你让我好找!这里不是说话所在,且随我来。”
“你稍等。”折彦质回到住处,跟随从说自己有事要出驿馆一趟,不要跟来。这才随着十八郎,出了驿馆。
看看离得驿馆远了,十八郎才道:“经略相公听闻官人来,不胜欣喜。特别命小的与范官人来洛阳相见。”
说完,指着前面茶铺道:“范官人怕被人认出,在前面茶铺里。”
折彦质听了,大步走到茶铺。就见角落里,坐着自己的妹夫范圭。
正要走上去相认,就见范圭看着自己,轻轻摆了摆手。折彦质明白过来,对十八郎道:“那边一间酒家,你与妹夫随着我过去,我们阁子里相见。”
说完,抬步向旁边的酒家走去。十八郎叫了范圭,紧紧随在折彦质身后。
进了酒家,折彦质要了一间小阁子。吩咐小厮,等范圭进来,让他们到阁子里来。
坐下没多久,范圭与十八郎进了阁子。看着折彦质,道:“天可怜见,我们还有活着相见的时候!”
折彦质站起身,紧紧拉住范圭的双手。一时间只觉得有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各自落座,折彦质叫过小厮,要了些酒菜,吩咐快点上来。
等到小厮出去,折彦质道:“你必然是得到了我来洛阳的消息,才来相见的吧?”
范圭道:“从年初陕州一战,经略便在洛阳布了眼线。听闻你来洛阳,命我星夜赶路,来与你相见。”
听了这话,折彦质不由叹了一口气:“十三叔已经投了金人,而我是宋臣,见了又怎么样呢?真是造化弄人!”
范圭道:“若是以前,相见还不如不见。现在不同,王太尉大军已经占领石州,甚至攻占了吴堡寨,到了我们的家门口了。是战是降,关乎我们全家性命!你既然已经被宋廷起用,就不能不问你的意见。”
折彦质道:“为什么起用我?正是因为王宣抚大军入河东,逼近府州,朝廷想十三叔能及时反正。如若不然,十三叔是伪齐的经略使,哪里有用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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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圭道:“你明白就好。现在朝廷大军已经逼近府州,我们必须要想退路了。”
折彦质道:“王宣抚大军既然占了吴堡寨,有没有派人去府州?”
范圭摇了摇头:“没有。若是王宣抚派了人来,经略又怎么会如此着急呢?陕州一战,王宣抚手下大军,只用一天时间,就斩金军两万余,其凶恶远过金人。此时我们一着不慎,就葬送全家性命!经略退回府州,便就立即派了眼线来洛阳。只是在府州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洛阳消息,着实是心焦!”
折彦质听了,压低声音道:“你的意思,十三叔莫非是想重归朝廷?”
范圭道:“折家的根基在府州,如果王宣抚打下太原,我们有的选择吗?而且看这两年形势,王宣抚占领河东,恢复故土是很可能的事情。我们本是宋人,又何必为金军卖命?”
折彦质点了点头。问道:“十三叔怎么想的?若是有意重归朝廷,应该派人来找王宣抚才是。”
范圭道:“经略怎么派人来?一着不慎,消息泄漏出去,金人岂会放过?金军正在朔州一带集结军队,只等秋天南下太原,与王宣抚大战。这个时候,只能谨慎行事!”
正在这时,小厮端了酒菜上来,两人住嘴。
等小厮出去,范圭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叹气道:“此事王宣抚派人取系经略最好,省却无数功夫。可偏偏王宣抚只想着向石州派兵,怎么让人生疑?”
折彦质道:“你此来洛阳,有什么主意?”
范圭道:“经略的意思,是你向王宣抚提一提府州的事。最好王宣抚派个可靠的人,来见经略。单等着与金军战于太原的时候,经略出兵攻金军后路,必建大功!”
折彦质苦笑:“你们不知道,我此来洛阳,王宣抚看着可是有些不顺眼。”
范圭一怔:“怎么回事?你是朝廷使臣,王宣抚不是该好好接待?”
折彦质有些无奈:“王宣抚一方大臣,军政大事皆一言而决。我作为使臣,他看着自然有些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