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子时,夜深人静。
二当家对围着他的众兄弟密谋道:“弟兄们,白天咱们老大迫于那贼子的阴谋暗算,认了一个劳什子当了主公,明天一早就要烧了寨子带着大家伙跟他走了。不说这寨子是咱们兄弟这几年拼死累活攒下来的家当,他一句话就烧了,此后咱们背井离乡,又寄人篱下,难免不受人排挤欺负,若遇危难之时,说不得还要叫咱去送死,哪有现在自由自在又快活?”
众皆点头。
二当家见有效果,继续道:“你们知道这个轩然是什么来路么?”
众人摇头。
他瞪圆了眼睛激动道:“他在东郡犯了大案,是朝廷的头号通缉犯,黄巾余孽,大反贼,而且是杀黄巾出了名的冀州牧皇甫嵩点名要除掉的人,咱们跟着他会有好么?肯定会被朝廷派大军围剿的,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意动。
“而且,听说甘陵国相刘虞也被他摆了一道,清河首屈一指的大豪门崔氏家主时任兵曹掾,也挨了那贼子一支暗箭,又气又急,悬赏百万钱捉拿他!还有那几十辆辎车,看其车辙,上面装的也都是金玉丝帛!”
二当家眼冒金光地说道:“弟兄们,黄灿灿亮闪闪的山一样数不清的金钱就堆在咱们寨门口啊!”
众人已经被他说动了七八分,却有一人犹豫道:“他们可是有一百好几十口子,而且装备精良,咱们这点人恐怕……”
二当家不以为然,鼓动道:“他们虽然有一百多口,却大半是些妇孺病残,咱们合寨上下加起来也不下百口,又是趁夜袭击,攻其不备,定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众人已信了八九分,摩拳擦掌。
“可是,王大家哪里?”
“他是我堂兄,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好吧。”众人下定决心,暗暗齐声道:“富贵险中求,干了!”
言毕,二当家想起白日所见的那几个美貌水灵的女子,这荒山野岭他已多年不知肉味,顿感百爪挠心,与其说财帛动人心,不若美女摄人魂!
黑夜如同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随时可能吞没一切。
轩然来此不久,仍然还没有把前世的生物钟彻底调整过来,读书到很晚才睡。
乙夜人定,他才合衣躺下,满脑子里想着怎么样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并干出一番事业。
“当前最紧要的问题就是如何在良山立足,并尽快发展势力,收编附近的土匪或许是最快捷的方式。”
他喃喃自语道:“凡事有利有弊,这样做隐患也很大,他们平时打家劫舍、抢掠老百姓、自由散漫惯了,如何收他们的心,如何保证军纪,如何有效地训练他们,如何获得他们的忠心都是个问题。”
丙夜方至,寨门被悄悄打开了,二当家率领一帮弟兄提着刀剑,鬼鬼祟祟地出了寨门,向轩然的营地摸来。
待靠近车营二三十步,只听得一声:“放箭!”
随即弓弦嘣响。
偷袭者的前排数人应声而倒,其中就包括了“壮志未酬”的二当家。
三矢过后,车营两侧各开出一队甲士。
左面一队,由一个八尺大汉率领,挥舞着长柄斩马大剑,率先冲入浑然不知已中埋伏的山贼队伍之中。
斩马剑形似三尖两刃刀,柄长七尺,刃长三尺,通长一丈,重数十斤,非绝世猛将不能用之,手起刀落,便将一人砍为两段。那人身体的断截面鲜血喷涌而出,肚肠流了一地,却未立刻死了,上半身兀自呐喊着,挥舞着双臂,甚是骇人!
右边一队,为首一个七尺五寸的壮汉,手持环首刀,身先士卒,亦是勇猛非常。
一时间,在夜色的笼罩下,在满天星辰的映射下,在狭窄的寨门口,不见得刀光剑影,只听得惨叫连连。
倒下的人已经不知道了,他们的形状很快淹没在黑暗里,活着的人被黑暗蒙蔽着,不知所畏,直到尸体堆积及腰,后面的人才反应过来,停住脚步。
从寨中冲出来的人借着微弱的光芒,睁眼一瞧眼前的景象,顿时肝胆俱裂,发足后退,场面一下乱做一团。
山贼早没了指挥,领头的二当家,也就是最先冲出来的那人,他太心急了,这是他平生最英勇的一次,死得也最快最惨。
杀退山贼后,轩然并未乘势攻入寨内,寨中没有什么值得进攻的价值。
下半夜天上无月,寨中乌漆嘛黑,敌情不明,为了避免遭受不必要的损失,他一面下令用弓箭手封锁寨门,一面巡视寨墙,防止山贼逾墙逃跑。
其他人继续休息。
这一次夜袭,王家**为何会败得如此之惨?
原来,轩然从来就不是一个自信的人,他不相信凭什么王霸之气就会有人来投奔自己、折服自己,他能相信一伙素昧平生的山贼?
即便昨日山寨里再干净,他也不会在里面过夜,当时进寨也只是趁机看看里面的地形,有没有其他的出口之类的。
加之,他本身就曾经屡次施展夜袭,又有前车之鉴,玩鹰的人岂能被鹰啄了眼?
天终于亮了,清晨的薄雾慢慢散去,昨晚发生的一切似一个传说,一片梦境,慢慢在阳光中蒸发,只是留在地上的暗黑色的血迹和残肢断臂,预示着黑白无常已经来过了,他们带走了一些东西。
期间,寨中有几个人想要爬墙逃走,又被轩然的人用弓箭射了回去。
终于,王石出现了。
他只穿着一条绔子,袒露着上身,赤手赤脚,背着一捆柴火,出现在大开的寨门内,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来。
轩然示意手下放他过来。
王石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到离轩然三四步处,噗通一下双膝跪地,叩首道:“小人昨晚被人锁在屋子里,直到天亮时才被人放出来。这一切不是小人的意思,是**瞒着小人干的。”
“小人治下不严,小人有罪,若主公能饶得小人一条性命,我保证从此以后老老实实地跟着主公造反(干革命),鞍前马后,上刀山下火海也不避。”
说罢王石又叩了四五个响头。
轩然看着眼下这个壮实的汉子把子力气,正值用人之际,杀了可惜了,而且昨晚他确实没露面,至于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很容易验证。
他令人分开审讯昨晚抓获的俘虏,证实了王石昨晚确实没有直接参与其中。
轩然并没直接答应王石的请求,而是在权衡利弊。
他想到,昨夜的偷袭王石虽没有直接参与其中,但未必没有坐看成败的心思,万一要是做成了,他这个做老大的不可能没有好处。
“我不信就那间破屋子能困得住你这么一个大汉?”想到此处,轩然暗叹:“这个大汉看起来憨厚,但能做得一寨之主,岂是易于之辈。”
到底留不留,能不能用,轩然依旧拿不定主意。
他抬头眺望远处,群山环抱,郁郁葱葱,云雾缭绕。
他发现此世的气候比穿越前还要暖和,人口又少,地方上的山林、草泽远远没有得到足够的开发,野生的林木极多。
视线可及之处,蓝天白云下,郁郁葱葱的山岗上,便是一片片茂密的树林。延绵的山岗之间,却无半点人烟的痕迹,真似空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是啊,古代本就人少,又屡屡战乱,瘟疫横行,人都没了,这大好河山又有何用?话说回来,我凭什么要他一见面就要对我忠心耿耿呢?每个人都有私心,自己还这么弱小就因为猜忌而杀人,不妥。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尤其是做大事者必须要有容人之量。”
想通了这一层,轩然对王石说道:“我是个反贼,一生誓为天下百姓而战,亦能为之而死,我与大汉朝廷不死不休。你若真心愿意跟着我,那便就留;你若不愿,尽管走就是,君子不强人所难,我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可给你的。”
轩然一指那些俘虏,道:“他们你也可以带走,但是,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再为祸百姓了,一旦我在此立足,势必讨灭你等,到那时就是杀无赦了。你想好了再做决定。”
王石听完,心底松了一口气,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王石是个武夫,却不是傻子。
他转念一想,轩然说得如此真诚大度,且志存高远,仁德为民,言之凿凿,日后或能成就一番大事。
“姑且跟着他,总好过在此打家劫舍地混日子。”
他下定决心,再次拜倒,大声道:“小人愿誓死效忠主公!”
“好,欢迎你的加入,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你!”
轩然大喜,又道:“你山寨里的那帮手下,或有不愿从贼的,立即放他们归家,并分给一笔钱粮作为路费。”
王石应道:“诺!”
降者六七十人,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主公,不但不杀他们,还要放了他们,不仅放了他们,还发给回家的路费和口粮。
当下,不少人感动得跪倒在地,表示一定要跟着这样仁义的主公。
其实,他们中大部分人本就无处可去,不然谁还落草呢?能有个仁义的主公总好过一些。
选择离去的也有十几个,他们或是被强抓过来的,或是厌倦了当强盗朝不保夕的日子。
轩然依诺发给他们钱粮,他们将信将疑地接过,有些忐忑地离开了。
当他们看到真没人来追缴自己时,陆续返身拜倒在地,口称“仁义”,湿润着眼睛走了。
至于留下来的这五十余人,轩然打算把他们打散再编进自己的队伍中。
整编之后,轩然麾下除去四十五名伤员,可用之兵共一百六十六人。
分作四队,每队加上什长、队率合三十四人。
轩然重新任命管亥、裴元绍、吴病、秦虎各领一队为队率。
亲兵兼斥候扩充到十五人,赵信、孙仁、林森各为伍长,杨智为队长。
其余老弱伤病编入钱进的辎重队。
防人之心不可无,王石仅被轩然任命为什长,隶属于裴元绍麾下,其旧部全部被打散归入各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