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岚也跟着坐在屋脊上,一时不知方才究竟是谁冒犯了谁。她托腮,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红得几欲滴血的耳尖。无法将眼前这个把脑袋缩进膝头,只顾害羞的男人和刚才挡在她身前,不顾一切地为她将所有危险隔离在外,英勇善战的黎栀联系到一块儿。
可即使他已羞人答答至此,她坏心眼地仍是不肯放过他,不怀好意地火上浇油道:“阿栀,你的吻是加了什么镇定的术法吗?真是了不起,怎么我所有的不安与恐慌一瞬间就消失无踪了。”她撩拨似地挠了挠他的耳廓。
他将脸埋的更深了。
两人缄默了小半晌后,缙云岚抱怨道:“喂喂喂,这都过去多久了,还没缓过劲儿来吗?不过是亲了一下脸颊而已,而且还是你亲的我,你做什么羞成这个样子?”
黎栀扭扭捏捏地将布满红云的脸孔从臂弯中露出来一点,余光正巧撞上缙云岚笑眯眯的眼神,立马像个缩头乌龟似地将脸挡住。
“你别这样看着我。”他近乎撒娇一般祈求道。
“好好好,我不看总行了吧。把脸露出来吧,也不怕把自己闷坏了。”缙云岚上手捏住他的肩头,哄骗般摇了摇。
黎栀听她保证,这才敢重新振作起来,将他那张漂亮的脸蛋重现于世。
缙云岚伸出一个拳头,挤进黎栀迷糊的视线。手掌摊开,是两颗荔枝。
“呐。我从扶桑殿里顺来的。你不是爱吃这个嘛。”
黎栀微微一怔,心口被狠狠揉揉了一下。
缙云岚不明为什么两颗荔枝竟能让他感动成这样,果然还是年纪小,单纯,易受欺骗,看来往后还是得看紧一点。
要不弄根绳子将他拴在腰上?
不行不行,那不成遛狗了嘛。多伤人自尊啊。
果然还是得赶紧登记成亲,往后出门再提起这夫妻关系,也有底气啊。再让珠珠拟本《夫道》好生给他熏陶教育一番,双重保险,才能万无一失嘛。
她看着黎栀低头默默剥荔枝那乖巧模样儿,心头一阵激动,差点没忍住扑上去把他活吃了。
黎栀将剥好的两颗荔枝又回赠给她。她吃了一颗,另一颗留给了他。黎栀没跟她客气,沉浸在即将品尝美食的喜悦中,眸子里都放出了光。
他满含期待地咬了一口,却没能扬起蠢蠢欲动的嘴角。
“不好吃。没有你头一次送我的好吃。”他失望地说。
缙云岚柔柔一笑:“冰窖里藏了半年的水果自然没有新鲜的好吃。等明年夏天,我带你去果园里摘,想吃多少摘多少……还有西瓜!把那西瓜放在井水里泡上一下午,吃完晚饭,坐在院子里乘凉,再切上一片西瓜。哎哟,真是美死了。”
黎栀见她托着下巴,望着月亮,侃侃而谈。尽管夜色模糊了她的面目,然而她眼中盛满的月色光辉使她此时此刻全身上下无不熠熠生辉。
那些他从未历经的美好时光仅仅是她口齿相碰,他便能想象出那恬静的画面。让他不由得去期待在她说描绘的画卷中,自己会处在什么位置。
他悄悄地向她一点一点挪近,听着她从家长里短谈到天文星宿。她指着天上的明星,一一诉说着它们背后的名字与来历,或许是基于丰富的想象力胡诌的,或者确实是她博闻广识,信口拈来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只要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他照单全收。
缙云岚闻他许久不曾有反应,便扭头去找他的目光,意外发现他的脸庞近在眼前,一双澄澈的蓝眸,华光闪烁,近乎痴迷。
她一时意乱情迷,在他微张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一下。
“这才是大人的做法,小朋友。”
黎栀才恢复平常的面色一下又被红晕覆盖。他立马转过头,捂着嘴,错愕又欣喜。
“阿栀,如若我只剩下五年的寿命,你还愿意与我成亲吗?你或许会因此成为鳏夫,需要独自抚养我们的孩子。余生也只能依靠那些美好的记忆活着。”
她略显悲凉的语气一下将他从怦然心动的气氛中拽了出来。他几乎瞬间便恢复平静,扭过头来看她。
她萧瑟又凄清的脸色令他不由得心慌,他一时分不清她是在打比方还是在说真话。
“别做这种不吉利的假设。”他口气隐含责备。
缙云岚见他当真,连忙挤出一个缓和气氛的笑容,口吻也吊儿郎当起来:“开玩笑的啦……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忽然又变得一本正经,似乎真的很期待答案。
“当然不会!”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是啊。”缙云岚喟叹一声。望着天上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星辰,有感而发地说:“尽管天明一到,星辰便会黯然失色。可尽管如此,它们仍会闪耀至最后一刻。所以啊,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她伸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指间,眉眼弯弯,眸中逼出了点点星芒。
黎栀兀自长吁一气,这一刻他无比庆幸是他自己拥有这个烦恼,而并不是这个与他并肩坐在屋脊上说着心里话的女子。
但他看得出来她心情低落,一整天的奔波劳碌令她淡淡的眉眼染上了夜色的风尘与疲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只被她握住的手转了过来,手心朝上,与她十指相扣。
“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年到底几岁了?”缙云岚忽然问他。
“……十五岁。”
“十五岁?!你十五岁就长这么大了?”缙云岚吓得挣开了他的手。
“黎氏的孩子发育的比较早。”黎栀羞涩地挠了挠脸颊。
“那儿也早?”缙云岚耐人寻味地挑了下眉。
黎栀眨巴眨巴纯真的双眼:“你是指?”
“咳咳,没什么。可在洛城男子十六岁才能娶亲诶。”
“黎氏男子十四岁便能成亲了。”
“那听谁的?”
“听你的。”
“需要彩礼吗?”缙云岚哑然失笑。
“不用。我会带嫁妆。”黎栀一本正经地回答。
“嫁妆里会有什么?”缙云岚好奇地问道。
“会有我。”
“诶?这是情话吗?”缙云岚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是。”他羞答答地点头。
白檀见缙云岚偕同黎栀安然无恙地归来,欣喜之余,眉宇间寥落神伤之意仍不减分毫。
缙云岚将缙云崇投靠扶光一事告诉了白檀。
白檀顿时机警起来,飞速写下信件,连夜敲响了驿站的大门,将此消息快马加鞭传回了洛城。
此行至此,已有结果,之后种种便全权交由缙云族会处理。
缙云岚今夜大闹扶桑殿,实打实与扶桑公主结下了梁子。未免扶光瑶心怀报复,另行险招,他们决定翌日一早即刻出城。
缙云岚睡前,黎栀来敲了她的房门。人还没进门,一股皂荚的香味扑面而来。想来他刚才那澡洗得卖力,从头到脚再无一丝刺鼻的香料味儿。
缙云岚为了嘉奖他的听话,伸手摸了摸他还有些潮湿的脑袋,“阿栀,真乖。”
黎栀被摸了头也不见气恼,反倒受用的很。他微微垂首,脸颊微红,纯净的眼眸闪着含蓄的光芒,时不时还偷瞄她一下,“你……”
缙云岚脑中警铃大响,他这含羞待放,任君采撷的模样很难不让她想到一些过分的事。她有些心痒难耐,捏了一手心的热汗。可她转念一想他还未到适婚年纪,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忍痛放弃。她强忍心底蓬勃的欲望,咬着牙道了句:“不行,现在还不行!”
黎栀解释道:“我是来拿我的剑的。”
缙云岚猛地回过神来,扭头一看桌上的确大剌剌躺着黎栀的黎贪剑。是方才他在沐浴前交由她保管的。她意识到自己可耻的误解,脸“唰”的一下,脸颊发烫。她连忙将剑双手奉还,低着头急匆匆说了句,好眠,便将他赶了回去。
而另一边,黎栀抱着剑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起屋顶上的那个吻,他靠在门上,欢欣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露出了笑容。
翌日一早,同一时间,四人从房中出来,神态各异地聚首。缙云岚办完退房手续后,便即刻离开了玉城。
离开时,城门并未出现阻挠他们的人。缙云岚心有怀疑,那扶桑公主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物,竟然没有安插人手阻拦他们的去路,还真是意外。
四人顺利出城后,原本想着原路返还,谁知先前行走的那条捷径,因为附近一众村落被扶光下令暂时封锁,而无法从中通过。他们只得绕道而行。一路崎岖倒还算顺利。
日落之时,他们恰巧途径君眉山。眼看天色将晚,再往前走恐怕无落脚之地。正好队伍中最年长的白檀对此地十分熟悉,故而一致决定在君眉山山脚休息一晚,待天亮之后再继续赶路,总归还剩一天的陆路便可抵达来时的那条日还江,届时上了船便无需这么风雨兼程地奔波了。
白檀大摇大摆地走在前方领着他的小伙伴来到君眉山山脚一处人烟罕至的小院。那是他在君眉山修炼这一年里的短居之地。
岫岫年纪小,一整个白天的马不停蹄令她疲惫不堪。见到不远处的小院子,兴奋地冲了过去,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黎栀紧紧地跟在缙云岚身边,大着胆子偷偷牵住了她的手。
缙云岚扭头给了他一个笑容。
黎栀察觉到她的这个笑有一些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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