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业魔母打开那只最大的漆匣,映入眼帘的是许多放在灰色挑花缂丝上的奇玉小雕像。玩弄她的这些收藏品总是能让她抚平自己的心神,而且这样做可以产生的效果并不止这些。
把玩这些小物件,能让任何前来谒见她的人知道她们的地位。在她的眼里,她们大约还不如这些匣子里的小雕像。
厉业魔母先是抚摸着一只姿态优雅、灵动而圆润的猫;然后是一个雕工细腻的长袍女子和一只精巧的小动物,那只小动物想必是雕工所想象出来的,长得就像一个浑身长满毛发的男人,正蜷伏在那名女子的肩头;最后,厉业魔母选择了一条鱼,它的雕工是如此精致,虽然奇玉本身已经因长久的岁月而泛黄,但它看上去仍然是那么地栩栩如生。
“四百名乌合之众,苦菊。”厉业魔母内心平静不少,因为她看到苦菊也抿起了嘴唇。她的表情变化很细微,但厉业魔母不会放过她那张面具上的任何一丝破绽。“如果真的有那么多人,也只有傻瓜才会相信那里能够导引真气的人会超过一或两个,最多也不过一两个!在十年时间里,我们只找到了六个有这种能力的男人,在过去二十年里也只有二十四个,你知道我们是如何搜索这个世界的。至于萧子良……”
这个名字灼烧着她的嘴。那是唯一落入鬼子母手中,又逃脱了被镇压命运的伪龙,这绝对不是她希望在自己统治时期被记录在史书里的事迹,尤其是她现在还没决定好该如何记录这件事。现在《历代记》中还没有任何关于萧子良被捉拿后的记录。
厉业魔母的拇指抚过那条鱼的鳞片。“他死了,苦菊,否则我们早就会听到他的讯息,而且他不会侍奉令公鬼。你能相信他从自称为转生真龙,转而去侍奉另一名转生真龙吗?你能相信他可以和李义府一同待在玄都,却不被李义府杀死吗?”当厉业魔母想起滕州元帅正在玄都听从令公鬼的调遣时,她的手指移动得更快了。宋怀王在玩什么把戏?但厉业魔母并没有表现出这些情绪,她的面容像手上的奇玉雕刻般沉静。
“二十四是一个危险的数字,”苦菊的平静中似乎带着凶恶的预兆,“如同两千一样危险,记录在《历代记》中的只有十六个。现在最不该出现的事情就是那些年代重新出现,或者那些姐妹们知道事实,即使是那些被你召回白塔的姐妹也都保持着沉默。”
厉业魔母刻意露出困惑的表情,就她所知,苦菊是在成为太微玄使之后才知道那些年代的事实。但厉业魔母还知道许多更加私密的信息,那是苦菊不可能知道的,至少她不可能肯定地知道。
“孩子,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有所畏惧,谁会处罚我进行苦修,以什么样的罪名?”这句话很巧妙地避开了事实,但它显然没有对苦菊造成任何影响。
“《历代记》记录了一些丹景玉座因为不明原因而进行公开的苦修,在我看来,有这种记录的丹景玉座都是因为别无选择————”
厉业魔母用力一拍桌子:“够了,孩子!我是白塔的律法!已经被隐瞒的仍然将被隐瞒下去,就像以前那二十年一样————这是为了白塔的利益。”直到此时,厉业魔母才感觉到手掌的疼痛,她抬起手掌,看见那条鱼断成了两截。它有多久的历史了?五百年?一千年?现在她只能勉强做到让自己不因愤怒而颤抖,她的声音肯定因此变得粗重了。
“东方玉将率领五十名姐妹和两百名白塔卫兵前往玄都,镇压黑庄,她们将镇压所有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将他们吊死,并把捕捉到的其余那些乌合之众也全都吊死。”对于这种严重违反白塔律法的命令,苦菊甚至没有眨一下眼,厉业魔母要在一切事情上成为白塔的律法,这一点她是认真的。“把那些战死的也都吊起来,让他们成为警告,告诫所有男人们不要妄想碰触真源。让东方玉来见我,我觉得听听她的计划。”
“听从您的吩咐,尊主,”这个女人的回答仍如同她的面容一样冰冷平静,“但请允许我说一句,您大约应该重新考虑是否要派遣这么多姐妹离开白塔。很显然,叛徒们对您所提出的条件并不满意,她们已经离开了独狐陈,正朝这里进军,我得到的情报是从黑齿国传出来的,但现在她们一定已经到了三江口。她们还选出了一名丹景玉座。”她看了最上面的文稿一眼,仿佛是在搜寻伪丹景玉座的名字:“似乎是半夏。”
苦菊将这项最重要的讯息一直留到现在才说;这样本来应该会激怒厉业魔母的,但厉业魔母却只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她努力保持着庄重的仪态,让自己不至于狠狠地朝地板跺上一脚,苦菊惊讶的表情让她的笑声更大了,甚至不得不用手指抹了抹眼睛。
“你完全没看出来,”厉业魔母终于在笑声和喘息声中说出了话,“苦菊,还好你是太微玄使,不是宗派守护者,不然,在长老会里,像你这么盲目的人不出一个月就会被其它人关进笼子里,直到需要你表决时才会把你放出来。”
“我看得很清楚,尊主,”苦菊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温度,更贴切的说法是,她的声音冷得足已让四面墙结满冰霜,“我看见了三百名反叛的鬼子母,大约还有更多,正朝嘉荣城进军,陪同她们的还有一支由孙希龄率领的军队,那是一名威名卓著的将军。除去那些不实的报告,那支军队的人数大约会超过两万人。有孙希龄的率领,他们在沿途村镇还会招募到更多的士兵。当然,我不认为他们凭借这样的军力就能够占领这座城市,但我们绝不能等闲视之。库班将军应该被授命增加白塔卫兵的数量。”
厉业魔母用厌恶的眼光看了那条断掉的鱼一眼。她站起身,大步走到离她最近的窗前,背对着苦菊。下面正在建造的宫殿和她手中的纸条除去了苦菊带给她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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