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丙火王子发现一匹马正穿过一片片尘土,迎头向马车队急驰而来,它的背上看不见骑手。“秋迟,”丙火王子命令道,“让马车停下来。洪健,告诉雷加让少白~军做好准备。”他们一言不发地掉转马头,向后面跑去。丙火王子则等在原地。
这是周逸闻的铁灰色阉马,当它靠近的时候,丙火王子看见逸闻趴伏在马背上,紧握着马的鬃毛。这匹马几乎从丙火王子身边一闪而过,但丙火王子抓住了它的缰绳。
逸闻没有直起身,只是回过头,用一双失神的眼睛盯着丙火王子。他的嘴角流出了血沫,一只手臂用力捂在胸前,仿佛是要阻止自己的身体裂开。“厌火族人,”他喃喃地说道,“有几千人。我觉得,每个方向都有。”突然间,他露出了微笑,“今天很冷,不是————”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涌出来,他一头栽倒在路面上,不眨眼地盯着太阳。
丙火王子转过自己的牡马,飞速跑向马车队。如果他们之中还有人活下来,可以等以后再照料逸闻的尸体。
羽涅迎了上来,木棉防尘披风在她背后飘起。在那张平静的面孔上,黑色的眼睛闪耀着怒火。自从那天令公鬼试图逃跑之后,她的怒气就没消退过。“你以为你是谁,竟然命令马车停下?”
“有数千名厌火族人正在向我们靠近,鬼子母。”丙火王子努力保持住自己语气的礼貌。至少马车是停下来了,少白~军也在结成阵形,但马车夫们都不耐烦地握着缰绳;仆人们一边用手掌扇着风,一边向这里观望着;鬼子母则与护法们交谈着。
羽涅的嘴唇轻蔑地扭曲起来。“傻瓜,毫无疑问,那是突阕人,沙奇娜说她会派人来护送我们。但如果你还在怀疑,就带你的少白~军自己去看看吧!这些马车将继续向嘉荣城前进。现在你要知道,我是发号施令的人,而不是————”
“如果他们不是你的驯顺的楼兰呢?”在最近这几天里,羽涅已经不止一次建议丙火王子亲自带领人去进行侦察了。丙火王子怀疑如果自己这么做了,他将发现愤怒的厌火族人,而不是驯顺的厌火族人。“无论他们是谁,他们已经杀了我的一个人。”至少是一个人,现在仍有六名斥候没有归队。“大约你该考虑一下,这些会不会是令公鬼的厌火族人,他们可能是来援救他的。等他们冲杀进来的时候,就太迟了。”
直到此时,丙火王子才意识到自己在大声喊叫。但羽涅的怒气确实消退了,她抬起头,看着逸闻躺倒的路面,然后缓慢地点点头:“大约在这个时候谨慎些确实是上策。”
令公鬼费力地呼吸着,箱子里的空气浑浊而炎热。幸运的是,他不再能闻到这里面的气味了,她们每天晚上都会向他泼一桶水,但这很难算是一次洗浴。每天早晨,当她们关上箱盖,并将它拴死以后,阳光的曝晒都会让箱子里的臭味比前一天更加强烈。
坚持住虚空是一件相当费力的事情。现在他的身上布满了伤痕,从肩膀到膝盖的所有皮肤在没有被汗水蜇刺之前就已经火辣辣地疼痛了。在虚空边缘燃烧的千万股火焰时刻想要将虚空吞没。在他的肋侧,那个半愈合的伤口在遥远的地方发出一阵阵悸动,每一次悸动都撼动着虚空。
采蓝,他能感觉到采蓝正在接近。不,他不能浪费时间去想她,即使她真的向他赶来,六名鬼子母的力量不足以让他重获自由。而且,她们有可能是要来加入羽涅。不能信任,再不能信任任何鬼子母。毕竟这大约只是他的想象。
有时候,他确实会想象出一些东西————清凉的微风、行走。有时候他会失去一切思维,只是在幻想中自由地行走。只是行走。时间失去了重要性。
他只是在费力地呼吸,感觉着将他和真源分开的、冰片般光滑的屏障。一次又一次,他摸索着那六个柔软的点,轻轻地。他不能停止,这样的摸索是重要的。
黑暗,真龙在他的脑海发出呻吟,不要再有黑暗,不要再有。一次又一次。但这样并不坏,这次令公鬼已经可以忽视他了。
突然间,他大喘了一口气。这只箱子在移动,和马车发出了巨大的磨擦声。已经是晚上了吗?满是鞭痕的皮肉不由自主地瑟缩着。他又会遭到鞭打,然后是吃下食物、被泼水,最后像一只鹅般被捆起来睡觉,不管他是否能睡得着。但他可以暂时离开这只箱子。
因为从箱盖的缝隙里透进的一点光线,所以箱子里实际上是一片深灰色,但他的脑袋被夹在膝盖中间,所以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而他的眼睛几乎也失去了视觉,正如同他的鼻子已经在这股恶臭中失去了嗅觉。不过,现在一定已经是晚上了。
当箱子倾斜的时候,他不禁呻吟起来。他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动了动,让早已疲劳过度的肌肉承受着新的紧张。他的小监狱重重地落在地面上,箱盖很快就会被打开。在阳光的炙烤下已经过了多少天?过了多少个夜晚?他已经数不清了。这一次会是谁?不同的面孔在他的脑海中轮换着。
他记住了所有拷打过他的女人,现在她们已经混成了一团,他记不清时间和地点,但他知道,羽涅、乌茜和解蠡拷打他的次数最多,她们都不止拷打过他一次。那些面孔在他的脑海中闪耀起凶悍的光芒。她们想要听他尖叫多少次?
突然间,他意识到以前箱子在这时候应该已经被打开了。她们打算这样让他待上一晚,然后就是明天的太阳,然后……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肌肉发出一阵疯狂的抽动。
“让我出去!”他沙哑地喊道,手指在背后痛苦而徒劳地抓挠着,“让我出去!”他尖叫着。他觉得自己听见了一个女人的笑声。
片刻之间,他哭了,但泪水很快又被怒火烤干。帮帮我!他向真龙吼道。
帮我,那个男人呻吟着,苍天助我。
暗自咕哝着,令公鬼重新开始盲目地摸索着那道平滑的屏障,直到那六个点。迟早她们会让他出去,迟早她们会放松她们的戒备,当她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嘶哑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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