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令公鬼觉得喝进嘴里的高粱酒有一股酸味。
另一片土地变得像骆驼城和白水江城一样,因为他的讯息而四分五裂。这种波澜会扩展到多远?会不会在他从不曾听说过的地方爆发了他不知道的战争,而原因却是由他而起?
死亡骑在我的肩膀上,真龙嘟囔着。死亡随我的脚印而行,我就是死亡。
令公鬼打了个哆嗦,将多棱杯放在桌上。
预言中那些隐晦琐碎的提示和模棱两可的韵文中,到底包含着多少信息?白沙塔或者那片被称为别的什么名字的土地,也要像雨师城和其它地方一样成为他的负担吗?他要扛起全世界吗?当他连晋城和雨师城都无法完全掌握的时候,他要怎么做到这一点?只用一个人一生的时间是做不到的。
锡城古国。即使他要丢掉其它所有地方,丢掉全世界,他也要为仪景公主守护锡城古国的和平。他一定要做到。
“白沙塔,或者无论被称为什么的那个地方,距离这里还很遥远,问题要一个一个地解决,幽瞳是第一个。”
“幽瞳。”鬼玄元表示同意。夜娇靡打了个哆嗦,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
然后他们谈论了一下仍然在向南方移动的楼兰。鬼玄元提醒令公鬼,在晋城凝聚的铁锤已经足以打碎幽瞳设置的任何障碍了。鬼玄元似乎对雨师城的防御还算满意,夜娇靡则一直抱怨说,雨师城需要保留更多的军力才能保证安全。
直到最后鬼玄元向她嘘了一声,她还是嘟囔了几句令公鬼太顽固,只是按他自己的想法做事的话。然后她将话题转到了让流散的农民们重新安居的努力上,她认为到明年就不需要从晋城向这里运输谷物了,当然,前提是这场干旱要在那时结束,如果干旱继续下去,到时候就连晋城自身也会出现粮食匮乏,更不要说别的地方了。
现在雨师城已经重新出现了贸易的迹象,商人们正从锡城古国、晋城、三江口,甚至是边境国进入这里。就在今天早晨,一艘讨海人船停泊在城外的河道里,这让夜娇靡感到很奇怪————讨海人不会进入距离海洋如此遥远的内陆。不过她当然非常欢迎这艘船。
夜娇靡的面容显得专注认真,她的声音清晰干脆。她转过桌子,拿起一份文稿,开始陈述雨师城需要购买的物品和有能力购买的物品,以及有什么是需要卖出的。
计划书被划分成现在、六个月内和一年内三个阶段,当然,以后的贸易计划还需要根据天气情况进行调整。每次提起天气时她都一语带过,仿佛这并不是重要的事情。但她也会看令公鬼一眼,仿佛是在说,身为转生真龙,他有义务找到办法阻止这种炎热。
令公鬼见识过她妖娆诱人的样子,见过她害怕、轻蔑,或是用傲慢自大掩饰自己的样子,却从没见过她现在这种样子。她看上去完全变成另一个女人。鬼玄元坐在一个软垫上,抽着铜烟锅,显然是觉得令公鬼看夜娇靡的样子很有趣。
“……你的那座学校大约会发挥些作用。”夜娇靡一边说着,一边皱起眉头盯着一份长长的清单。那张清单上用清楚精确的字迹罗列出许多项目。“但他们先要停止考虑新的东西,才有足够的时间把他们已经设想的东西做出来。”
夜娇靡用一根手指敲了敲嘴唇,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你说过,把他们要求的黄金给他们,但我希望你能让我在金钱的发放上有所保留,除非他们真的————”
蜚零从门口探进她的圆脸蛋,厌火族人似乎并不懂得敲门,她说道:“令公鬼,芒金要见你和鬼玄元。”
“告诉他我很高兴稍后再和他谈话————”令公鬼的话刚说一半,一直保持沉默的鬼玄元开了口。
“你应该现在就见他,令公鬼。”部族首领的表情很严肃。夜娇靡将那张长长的清单放回桌上,盯着地面。
“好吧!”令公鬼缓缓地说。
蜚零的脸消失了。芒金走进房间。芒金的个子比令公鬼要高。他是那些先前跨过龙墙,寻找当来下生弥勒尊的楼兰之一,也参加了攻占海门通的战斗。“六天前,我杀死了一个男人。”芒金直接就说道,“一名伐木人,我必须知道我是否对你亏欠了义,令公鬼。”
“对我?”令公鬼说,“你可以保护你自己,芒金。这么说吧,你知道……”片刻之间,他的话音消失了。芒金的灰眸里只有冷静,没有丝毫恐惧。令公鬼有点好奇。鬼玄元的表情什么也没告诉他,夜娇靡仍然没有从地板上抬起她的目光。“他攻击你了,对不对?”
芒金微微摇摇头:“我认为他应该死,所以我杀了他。”他仿佛只是在和令公鬼谈一件事情,比如他看见排水沟需要清理,他就清理了它。“但你说过,我们不能杀死那些背誓者,除非是在战场上,或者是他们攻击我们的时候。现在我欠你的义了吗?”
令公鬼记得自己说过的……我就会吊死他。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阵发紧。“为什么他应该去死?”
“他的身上出现不该有的东西。”芒金回答。
“什么?他有什么,芒金?”
回答的是鬼玄元,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臂。“这个。”他说的是盘绕在他手臂上的龙纹。部族首领并不会经常展示他们的龙纹,甚至很少提起它们,几乎所有围绕这个标记的事情都是神秘的,而部族首领们都满足于对此避而不谈。“当然,那是用针和墨汁画出来的。”
“他伪装成一名部族首领?”令公鬼意识到自己正在为芒金找理由……我会吊死他。芒金是第一批追随他的人。
“不,”芒金说,“他喝醉了,到处炫耀他不该有的东西。我看得懂你的眼神,令公鬼。”他突然笑了,“这是个难题。我杀死他是对的,但现在我对你亏欠了义。”
“你杀死他是错的,你知道对于杀人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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