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盯着那个男人。和幽瞳休战?即使幽瞳真的能遵守这个约定,即使这意味着他能暂时搁置一个危险,但这么做会让成千上万人要乞怜于幽瞳的仁慈————幽瞳绝不会有任何仁慈。
令公鬼感觉到愤怒滑过虚空表面,才发现自己已经抓住了阳极之力,灼热的甜蜜和刺骨的污秽组成的洪流似乎在响应他的愤怒。真龙的疯狂和他的怒火共鸣在一起,直到他无法将自己和他区分开来。
“带信给幽瞳,”他用冰冷的语气说道,“他醒来之后造成的每一个死亡,我都要和他清算,要他偿还。他所进行和导致的每一场谋杀,我都要和他清算,要他偿还。他在景妙境,在九鬼滩,在午清屷逃脱了正义的惩罚……”
更多真龙的记忆涌现出来,那些记忆中的痛苦,真龙的眼睛所看到的苦难在虚空中燃烧。
“……但我现在要让他接受正义,告诉他,我不会和弃光魔使休战,不会和暗影休战。”
那名信使抬起一只痉挛的手,抹去脸上的汗水。不,不是汗水,他拿开手的时候,那上面全是红色,猩红的颜色从他的毛孔中渗透出来,他从头到脚都在打着哆嗦。
小五子倒抽了口气,后退一步,他不是唯一这么做的,李义府扭曲着面孔,用指节抚过胡子,连厌火族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瞪着他。全身都变成红色的云梦泽人瘫倒在地上,从他身上溢出的鲜血在他周围形成一个深色的浅潭,又被他来回抽动的四肢抹得到处都是。
令公鬼深埋在虚空中,看着他一点点死去,没有任何感觉。虚空摒除了情绪。而他对这个人做不了任何事,即使他掌握了治疗异能,他也不认为自己能阻止这个人的死亡。
“我觉得,”李义府缓缓地说,“大约幽瞳不需要这个人回去就能知道你的答案。我听说过有人会杀死带回坏讯息的信使,却从没见过有人会当着对方的面杀死信使,以此表明自己不喜欢这个讯息。”
令公鬼点点头,这个死亡改变不了任何事,正如同他即使知道了狐射姑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叫人把他埋了,为他祈祷一下不会有什么坏处,虽然这么做也不会有什么用。”
为什么彩绘琉璃窗上的那些女王看上去仍然是在责备他?她们在一生中肯定见过同样可怕的事情,大约同样就是在这个大厅里。现在令公鬼仍然能指出采蓝的方向,感觉到她,虚空并不能阻挡这种感觉。他能信任半夏吗?她也对他隐瞒着秘密。
“大约我会在雨师城度过今晚。”
“一个有奇怪结局的奇怪的男人。”鬼笑猝说着,绕过王座台阶走了出来。王座台阶后面有小门通向更衣室,从那里就有通向别处的走廊了。
令公鬼下意识地要挡住鬼笑猝,不让她看地上的那团血肉,但又停住了脚步。鬼笑猝好奇地瞥了那具尸体一眼,就没有再去看那里了。
当她还是枪姬众时,她见过的死人肯定不比令公鬼见过的少。在她放手弃枪时,她杀死的人大约就和令公鬼在那之前见过的死人一样多了。
鬼笑猝真正关心的是令公鬼,她上下打量了令公鬼许久,最后才确定他真的没受伤。一些枪姬众朝她笑了笑,然后她们为她让开一条通向令公鬼的路,同时也把铁狱众都推到一旁。
但鬼笑猝只是停在原地,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披巾,一边端详着令公鬼。无论枪姬众是怎么想的,这样就很好了,她会留在他身边,只因智者们命令她这么做,要她刺探他。
而令公鬼却想立刻就把她抱进怀里,鬼笑猝不想让他拥抱她,这样很好。她手腕上的奇玉手镯是他送她的,上面雕刻着荆刺中的枸骨,很符合她的个性。除了脖子上的银项链之外,这是她身上唯一一件首饰,那条项链错综复杂的花纹在司吾被称为“雪花”,令公鬼不知道那是谁送给她的。
这可麻烦了!他厌烦地想着。鬼笑猝和仪景公主,他都想要,而他知道他得不到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你比马鸣想要当的那种人还坏。即使是马鸣也知道,如果他会伤害某一名女子,就一定要避开她。
“我也一定要去雨师城。”鬼笑猝说。
令公鬼的面孔抽搐了一下。雨师城夜晚的吸引力就是他不必和鬼笑猝同室而眠。
“这完全无关于……”鬼笑猝猛地咬了一下自己丰满的下唇,蓝绿色的眼睛闪耀着光芒。“我必须和智者们,和鬼纳斯谈一谈。”
“当然,”令公鬼对她说,“你当然可以去谈一谈。”他还有机会能把她丢下。
李义府碰了碰他的手臂。“今天下午你还要再次检阅我的骑兵。”他的口气显得很随意,但他上翘的眼睛流露出另一种含意。
这件事很重要,但令公鬼却只想离开玄都,离开锡城古国。“明天,或者是后天。”他必须离开这些女王的眼睛。她们是不是在怀疑她们的后代,会像撕裂许多其它国家一样撕裂她们的国家。他还要离开采蓝。即使只是一个晚上,他必须离开。
令公鬼用风之力拿到放在王座旁边的剑带和真龙令牌,就在台阶前面打开了通道。一道亮光飞速地旋转着,向外扩张,显露出通道对面一间有暗色嵌板的空房子,那里是距离玄都六百里的雨师城王宫————太阳大厅。
为了能让令公鬼顺利开启通道,那里没有放置任何家具,只有抛光的深蓝色石地板和木板墙反射着通道的光芒。这个房间没有窗户,但依然相当明亮,八盏镀金的灯台昼夜不息地亮着。
镜子又将油灯的火光进一步放大,令公鬼停下脚步,将剑带扣在腰上,苏琳和乌伦这时打开通向走廊的房门,引领戴面纱的枪姬众和铁狱众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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