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停下脚步,瞪视着大厅中的一切,然后才好像是反应过来的样子,快步跟上其它人。当这四个人看清令公鬼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吃了一惊,用诧异的眼神彼此对望了一眼,大约他们以为令公鬼不该是这么年轻。
“真龙大人,”李义府停在台阶前,用庄重的长音说道,“晨光王子,黎明君主,苍天真正的守护者,在他面前,世界将敬畏地跪倒。我向您介绍戴氏家族的戴玲小姐、姬氏家族的姬孙兴大人、独孤家族的独孤信石小姐,和曹氏家族的曹茂大人。”
四名锡城古国人紧绷嘴唇,用严厉的目光瞥了李义府一眼,李义府的语气仿佛是他向令公鬼献上了四匹马。然后他们都挺直了背脊,直视着令公鬼。当然,他们的目光也会不由自主地飘向令公鬼背后高台上光华闪烁的银蟾王座。
令公鬼看着他们满脸愤慨的表情,止不住地想笑。愤慨,但又夹杂着谨慎,大约还有一点震撼。关于他的那段称号,是他和李义府一同想出来的,但那句“世界将敬畏地跪倒”是李义府自己加上去的。
纯熙夫人以前也给过他这方面的建议,他几乎还能听见纯熙夫人银铃般的声音。人们对你的第一印象是留在他们脑海中最深刻的印象。全世界莫不如此。你可以从王座上走下来,甚至如果你在一个猪舍里当农夫,人们总还是会记得你是从王座上走下来的。
但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只是看到一个来自乡下的年轻人,他们就会怨恨你篡夺了王座,无论你有什么样的道理和权力。一两个能够给人们留下印象的名衔,会让所有事情处理起来都更容易一些。
我是晨光王子,真龙嘟囔着,我是黎明君主。
令公鬼一直保持着面容的平静:“我不会欢迎你们————这是你们的土地,是你们女王的宫殿————但我很高兴你们接受我的邀请。”
他们足足耽搁了五天,而且又声明只会停留几个时辰,但令公鬼并没有提到这件事。他站起身,将真龙令牌放在王座上,然后小跑着下了台阶,脸上带着笑意————永远不要显露出敌意,除非你必须这样。
纯熙夫人曾经这样对他说过,但更重要的是,不要显露出过分的友谊,永远也不要着急。他伸手指了一下五把排成环形的软垫椅,“一起坐下吧!我们可以喝一些凉酒,聊聊天。”
当然,他们跟随他向椅子走去,同时不停地望向那些厌火族人,眼神里流露出同等的好奇和憎恶。对于这两种情绪,他们都没有任何掩饰。
当他们全部坐定之后,穿着兜帽白袍的屈从者走上前来,送上来高粱酒和外侧已经有水珠凝结的白银酒杯。每把椅子后面都站着一名屈从者,用羽扇不停地扇出轻柔的微风,只有令公鬼身后没有屈从者。
他们注意到了这点,也注意到令公鬼不见一丝汗迹的面孔,那些穿着白色长袍的屈从者和厌火族人也都没有出汗。令公鬼将酒杯捧到面前,越过酒杯上缘看着这些贵族。
锡城古国人以坦诚率直而自傲,他们总是夸耀他们的土地上没有那些盘根错节的权术游戏,但他们也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在权力游戏中绝不会弱于别人。
但事实是,雨师城人,甚至是晋城人都认为他们完全没有控制权力游戏的技巧和手腕。这四个人在大多数情况下还能保持镇静,但对于经历过纯熙夫人的训练,和雨师城与晋城人打过不少交道的令公鬼来说,他们的眼神和表情的变化泄露了许多信息。
首先,他们注意到这里没有李义府的座位,眼里立刻闪过几道光芒。当他们看到李义府离开王座大厅时,全都瞥向李义府的背,露出非常微弱却实在的满意微笑。
他们肯定像文澜和其它人一样不喜欢滕州军队进入锡城古国,现在他们的想法表露得很明显:大约外国军队的影响并不像他们害怕的那样严重。李义府的待遇大约只是一名高级仆人。
没多久,戴玲和鲁隐的眼睛就稍稍睁大了一点,然后姬孙兴和独孤信石也露出同样的表情。片刻之前,他们全都专注地望着令公鬼,同时尽量避免去看其它人。李义府是外来者,但他也是滕州的元帅,三地的庄主,是宋怀女王的叔叔,如果令公鬼只把他当成一名仆人……
“真是好酒,”鲁隐望着杯子,又过了一会儿才犹豫地说道,“真龙大人。”这个词像是被拴住绳子,从他的喉咙里拖出来的一样。
“来自南方,”独孤信石抿了一口之后说道,“是舜耕丘陵的葡萄。您竟然能在这种天气里在雨师城找到冰,这真令人惊讶。我听人们称呼现在是‘无冬的一年’。”
“你认为当世界正在被如此众多的灾难困扰时,”令公鬼说道,“我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寻找冰块吗?”
姬孙兴棱角分明的面孔开始变得苍白,他似乎是强迫自己又咽下一口酒。而在另一边,鲁隐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然后将杯子向捧酒的屈从者伸过去。
那名屈从者被太阳晒黑的面孔维持着和顺的表情,眼里却闪过一阵怒火,这让他的脸看上去有些古怪。侍奉湿地人会让自己变得像是一名仆人,而厌火族人极为蔑视仆人这个概念。将仆人与屈从者混为一谈,会引起厌火族人怎样的嫌恶,令公鬼至今都还不是很清楚。
戴玲用力将酒杯按在膝盖上,就再也没有理它。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令公鬼能看见她灰发中的灰丝。她的相貌仍然很可爱,但除了头发的颜色之外,她与银蟾女王和仪景公主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身为下一个顺位的王位继承者,她至少应该是银蟾女王的表亲。
现在戴玲微微向令公鬼皱了一下眉,似乎有种要摇头的冲动,但她只是说道:“我们也关心世界上的灾难,但我们更关心锡城古国受到的影响。你要我们来这里是想要找办法解决锡城古国的困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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