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知从多久以前就在灼烤着罗羽涅,从她身上榨取了能够填满一条河床的汗水,任何能够迈出步伐的东西都会超过她。奇怪的是,虽然汗水不停地从她体内冒出,但她嘴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潮气。
罗羽涅成为鬼子母还不到九十年,她长长的黑发中还没有一根灰丝,但她身为凌日盟的首脑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时间了。其它凌日盟姐妹都称她为至高者,视她等同于丹景玉座,但实际上,在她戴着长衫的漫长岁月中,除了一开始的五年外,她都是属于玄女派,她仍然会履行凌日盟的义务,但玄女派凌驾一切。
罗羽涅在无上庭中的位置仅次于苦菊,她是知道蒙面会议领导者名字的仅有的三个人之一,她能够在那些会议中提出任何一个名字,并确认这个名字已经被列入死者名单,即使那名字属于某个国主。
罗羽涅参与过颠覆两任丹景玉座的行动,两次让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女人在尖叫声中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所知的一切,然后让她们一个看上去像是在睡梦中自然死亡,另一个遭到废黜和遏绝。
这些都是罗羽涅的责任,就像她要消灭有导引真气能力的男人;她最大的快乐就是任务圆满完成,不过她也从主导对金灵圣母的遏绝中得到莫大的享受。所有这些都意味着罗羽涅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她是的,她一定是的。
她的双腿如同失去韧性的弹簧般摇晃着,她重重地跌在地上,因为双臂被紧紧地绑在身后,她没办法将自己撑起来。她身上只剩下一件曾经雪白的云锦衬裙,现在却已经被岩石磨得破烂不堪,又不停地摩擦她的伤口,增加她的痛苦。
一棵树挡住了她,她的脸压在地面上,她开始抽泣。“为什么?”她用粗重的声音呻吟着,“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过了一段时间,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拉起来。以前不管她怎样跌倒,都不曾得到过片刻休息。眨了眨眼睛,拨开泪水,她抬起了头。
几百名楼兰女人覆盖了整个山坡,她们站在干枯的树木之间,面纱挂在胸前,只需一眨眼就能挂在脸上。羽涅有些想笑,枪姬众,他们居然将这些凶暴的女人称作“姬”。她希望自己能笑得出来,至少这里没有男人,大约这能算是一个小小的仁慈。男人让她的皮肤发麻,而如果有男人看到她现在这副衣不蔽体的模样……
她满腹忧愁地寻找着鬼怯慑,但那七十多名智者中的大多数人都聚在一起,山坡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们前面不时传来一些模糊的说话声,大约智者们正在商量着什么。
智者,她们用残酷的手段教会她使用这些正确的称号,而不只是楼兰女人,更不能是野人。她们能闻到她竭力隐藏的轻蔑,当然,那么强烈的轻蔑是根本无法掩饰的。
大多数智者在看着前方,但并非全都如此,太一的光晕包覆着一名年轻俊秀的赤发女子,她有一副精致的嘴唇,一双碧色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羽涅。
大约是出于她们的轻蔑,这些智者在今天上午选派了她们之中最弱的一个负责屏障她。麦花杮在上清之气上并不弱,这些智者都不算弱,但即使羽涅像现在这样浑身痛楚,她还是轻易就能打破麦花杮的屏障。
她脸颊上的某块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当她想到再一次逃跑时总会这样。第一次已经够糟糕了,第二次……她打了个哆嗦,竭力不让自己再哭出来。直到她能够确认肯定可以成功之前,她不会再进行尝试了。一定要非常确定才行,要绝对确定。
智者们分开了,纷纷跟随在鬼怯慑身后,这名鹰脸女人正大步朝羽涅走来。突然间,羽涅又喘息起来,她心怀忧惧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因为双手被绑,肌肉酸痛,所以当鬼怯慑向她俯下身子时,她只是跪了起来。
智者的奇玉和黄金项链在她面前轻轻地碰撞着。鬼怯慑一把抓住羽涅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这个女人比大多数男人更高,即使是羽涅站着,她也能这样做。
她用力压弯羽涅的脖子,让羽涅必须仰视她的脸。鬼怯慑在上清之气上也比羽涅更强,没有几个女人能强到那种程度,但这些都不是让羽涅颤抖的原因。冰冷的深碧色眼睛盯进羽涅的眼睛里,比那只粗糙的手更紧地抓住了她,那道目光似乎剥光了她的魂魄,就如同她们剥光她的身体那样轻松。
她一直没有求饶,虽然她们逼她整日走路,逼她跟着她们连续奔跑几个时辰,却难得给她一滴水喝,甚至在她们用鞭子让她大声嚎叫的时候,她也不曾求饶。
而现在鬼怯慑那张残忍刚硬的面孔,毫无表情地看着她,却让她有了哀求的冲动。有时候,她在夜里醒来,身体被紧紧地拉在她们钉在地上的四根树桩之间。那时她往往是哭醒的,因为她梦到自己的一生都要在鬼怯慑的掌心里度过。
“她已经垮掉了,”这名智者的声音像石头一样坚硬,“给她浇些水,然后带上她。”然后鬼怯慑转过身,调整了一下披巾,就彻底遗忘了罗羽涅。直到以后有需要,她才会被叫来;对鬼怯慑而言,罗羽涅不如一条丧家犬。
羽涅没有再努力站起来,被“浇水”是她现在唯一能喝到水的方式了。喝水的过程同样让她感到痛苦,但她没有抗拒;一名粗壮的枪姬众揪住她的头发,像鬼怯慑那样把她的头拉向背后,她只是尽其所能地张大了嘴。
另一名枪姬众的脸上有一道横过鼻梁的褶皱伤疤,她缓缓地倾过水囊,向羽涅的口中倒进去。这些水寡淡温热,却让羽涅觉得美味无比,她抽搐着、笨拙地吞咽着,努力张开口。
她渴望将自己的脸也挪到这股滴流下,让水流过她的脸颊和额头,这种渴望几乎像她饮水的渴望一样强烈。但她努力保持着姿势的稳定,让每一滴水都能落入她的喉咙。
如果将水溅出去,她又会遭到一顿毒打,即使身边就有一条六步宽的溪流,只要她将一点水溅到下巴上,她们还是会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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