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明宫。
「你父皇不让纯妃骑马?」正在核对后宫账目的湘妃突然神色微微一变。
娍媖托腮道:「是啊,纯妃娘娘好像崴了脚了,不过我瞧着她倒是行走无碍,就是站久了会脚酸。」
湘妃忽的怔怔良久。
「母妃,您怎么了?」娍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悠了两下。
湘妃这才回过神来,她笑了笑:「没事。」然后复又低下头去,继续核对账目。
看着湘妃那古井无波的面庞,听着那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娍媖顿时就困了,「那我回去歇息了,母妃您也不要睡得太晚。」——不就是后宫账目呢,犯得着四五六七遍地核对么……就算真出点小纰漏,父皇也不会责怪的。母妃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做,也不嫌烦。
湘妃颔首,忍不住抚了抚娍媖的鬓角,「你父皇既然发了话,那你就不要缠着纯妃骑马射箭了。」
娍媖低下头,瞅着自己鞋子上的缀着的珍珠,「母妃……不喜欢我去见纯妃娘娘吗?」
湘妃忙摇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纯妃最近身子不适,你要乖一点,不要闹腾她。懂吗?」
娍媖粲然道:「懂了!」
大公主娍媖前脚离开,湘妃便不禁喃喃自语:「怕是有了……」
侍立在侧的宫女盈袖露出惊异之色:「娘娘,您是说纯妃有喜了?」
湘妃叹道,「能让皇上这般紧张——八九不离十了!」
盈袖低头思忖良久,方才道:「纯妃如此得宠,若诞下皇子,只怕贵妃之位便是她了。」
湘妃哂笑:「贵妃?何止区区贵妃之位?」
盈袖暗自心惊,不止贵妃?贵妃往上便是皇后了!
「娘娘,那咱们该怎么办呀?要不要跟贵太妃商量一下?」盈袖不禁有些焦急。
湘妃瞪了自己贴身宫女一眼,到底是新提拔上来的,不如原本那个盈袖稳重!没错,湘妃的贴身宫女暗香、盈袖多年不变,哪怕换了人,也不换名号。如今的盈袖,已经是第四代了。
「皇上未对外公布,你是想让本宫跟皇上唱反调吗?」湘妃不悦地反问道。
盈袖忙噗通跪下,「奴婢没想到这茬,奴婢愚笨!还请娘娘恕罪!」
湘妃叹了口气,「想必是胎还未坐稳,皇上既不欲声张,本宫又岂敢声张?就当做不知便是了,等过几个月,胎稳了,皇上自会禀报贵太妃知晓。」
说着,湘妃喃喃自语:「宫里许久没有这样喜事了……皇上想必很高兴吧。」
盈袖眼中有些慌乱和不安,「奴婢就是有些担心,若是纯妃娘娘诞下皇子,做了贵妃,这六宫事物,娘娘还能再管下去吗?」
湘妃默然良久,「本宫并非恋栈权位之人。」——只是若连这些琐事都不必忙活了,以后又该如何打发这漫长的光景呢?荣妃喜欢书画、兰贵嫔常莳花,连陈姝媛起码还能拉着宫女打叶子戏,她呢?
宫女暗香往薰炉添了些香料,小声道:「娘娘,夜深了,不如奴婢服侍您安歇吧。」
湘妃看向那账本,「算完这遍再歇息。」
翌日,岳望舒本来打算出宫,却见天色阴沉沉的,搞不好要下暴雨,便只好暂熄了心思。只是整日闷在殿中也是无聊,便叫人给她准备了仪舆,便往惠明宫去了。
岳望舒的到来,无疑让湘妃十分意外,她满目错愕:「妹妹怎么来了?」
岳望舒其实也就是闲着无聊所以才来串门的……
「那个,我没有打扰娘娘吧?」看到里头书桌上似乎是些账本,岳望舒赧笑。
湘妃这才回过神来,
不禁想起了纯妃的身孕,心想这个时候纯妃登门,起码对她是十分信任的,便露出笑容,招待客人去花厅落座吃茶。
「都是些琐碎的小事,不打紧。」湘妃含笑含湖了过去,她悄悄端详着纯妃的面庞与身量,倒是看不出丰盈……
「妹妹气色愈发好了。」湘妃看着岳望舒红润的脸蛋道。
岳望舒也不禁去打量湘妃,「娘娘瞧着倒是清瘦了些。」
湘妃一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旋即道:「夏日闷热,难免胃口不佳。纯妃妹妹最近胃口可还好?」
岳望舒点头:「我倒是胃口甚好。」
「那就好。」湘妃点了点头。
岳望舒总觉得殿中气氛有点尴尬,如果大公主在就好了……但也知道,大公主这个时辰去读书了,要下午申时过后才可能回来,如果有骑马的课程,便要五点以后。
好在这时候,宫女暗香走了进来,屈膝道:「禀娘娘,芳贵嫔求见。」
湘妃脸上不免有些嫌弃:「她怎么又来了?」
岳望舒不禁好奇:「芳贵嫔常来惠明宫叨扰吗?」
湘妃苦笑了笑:「这个芳贵嫔啊,也着实矫情,今儿嫌弃冰例不够,明儿又来告状,说短了她绸缎衣料!若不应她,便哭闹不休,实在叫人耳根子没个清静!」
岳望舒:额……这是一哭二闹,就差没三上吊了。
「谁叫您如今是后宫掌事娘娘,不找您找谁?」岳望舒不禁发笑。
这一打趣说笑,倒是叫气氛缓和了许多,湘妃叹了口气:「却也没见旁人这样!难不成内廷独独慢待了她去?」
岳望舒微微沉吟:「内廷未必没有怠慢旁人,只是旁人都不愿为这点小事来叨扰您罢了。」
湘妃一怔,诚然芳贵嫔时常哭闹,虽时常小题大做,但也不曾诬告……
「也罢,让她进来吧。」湘妃到底是心软之人。
片刻功夫,便见芳贵嫔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走了进来,但在看到岳望舒的一瞬间,却是不由一滞,「纯妃娘娘怎么也在?内廷如今可都处处紧着您!」
岳望舒:宠妃的待遇确实如此。
她一时无言。
芳贵嫔又转头扑到湘妃跟前:「娘娘,您可要为嫔妃做主啊!」
湘妃只觉得脑仁作痛,「说罢,又短了什么份例了?」
芳贵嫔含着泪花噘着嘴:「这次嫔妾不是为自己儿!」
湘妃不免意外,这个芳贵嫔莫非还会为了旁人来叫屈?
芳贵嫔盈盈啜泣:「那几个乳母太过分了!竟偷偷往饭菜里加盐!」说着,芳贵嫔不由咬牙切齿,「也不晓得她们背着嫔妾偷吃了多久盐,怪不得佩儿最近愈发精神不济了!」
岳望舒:其实乳母稍微吃点儿盐无妨,精神不济应该主要是因为天气太热吧?
湘妃身为母亲,倒是能够理解,便正色道:「既是你宫里的人,你训斥几句或者责罚一二,都无不可。」
芳贵嫔却噘嘴道:「她们可是乳母,嫔妾哪敢随便惩罚?万一她们记恨在心,偷偷报复佩儿可如何是好?」
岳望舒暗忖:虽然芳贵嫔性子不好,但倒当真是个好母亲。
「那你要怎样?」湘妃耐着性子询问。
芳贵嫔立刻道:「不如干脆撵了,再换新的乳母。」
湘妃脸色微微一沉。
见湘妃一副不赞同的样子,芳贵嫔便又呜呜哭了起来:「可怜嫔妾的佩儿尚在襁褓,连口好的奶水都没有!嫔妾实在心如刀割!那些个乳母无非是看着嫔妾母女不得宠,便看菜下碟!嫔妾倒是能忍,可佩儿还是个孩子啊!求娘娘做主啊!」
湘妃被嚎得耳中嗡嗡作响,「好了好了,本宫吩咐内廷给你换便是了!」
听得这话,芳贵嫔一秒钟破涕为笑:「多谢娘娘!娘娘当真是佩儿的再生父母!」
岳望舒嘴角抽抽:你特娘的真是个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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