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大口喘息着,又看向了眼带血丝的皇帝陛下,“皇上弃娍媖而来,这份心意,臣妾已经知足。可……可臣妾不想再造孽了。”若为了让她活命,而最终使得娍媖夭折,那样的局面,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她不想看到再有孩子夭折了。
岳望舒不禁费解,“再造孽”?这话又从何说起?!
皇后的品格,人所共知。
她能造什么孽?
虽说曾有几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觉得皇后害了不少皇嗣,但岳望舒却相信皇后绝对不可能残害皇子公主!毕竟皇帝又不傻,皇帝对皇后爱重,一半是结发之情、另一半便是敬重皇后的品格。
可如此一来,皇后所为的造孽,又是指什么?
岳望舒不禁往前推导,不由便想到了夺嫡。
先帝朝的夺嫡,在如今人口中,是如今这位皇帝陛下捡了个漏,往好听点说,叫天命所归、福泽深厚。
但是,夺嫡这种事情,还能捡漏?
岳望舒从前没有细想,如今想来,只怕没那么简单!认识了这么久,她也早看出这位皇帝陛下绝非省油的灯!搞不好,他那些兄弟的死,都跟他脱不了关系,想到此,岳望舒打了个冷战。
这里头的事儿,不但不能问,要装聋作哑!岳望舒缩了缩脖子,权当没听见。
“若娍媖夭折,臣妾必不独活!”嘶哑的腔调、微弱的嗓音却透着异常的决绝。
岳望舒这下子也不敢施展大招了,皇后在她眼里,是颇有威信的,她的话,谁敢忽视?所以,再度看向了皇帝陛下。
晏铮脸上几乎看不出丝毫表情,他定定看着病榻上的孟氏:“你当真决意如此?”
皇后苍白枯槁的脸上露出了别样温柔的笑意,“臣妾是什么性子,皇上还不明白吗?”
晏铮自是知道皇后将娍媖亦是视若己出,可如今是生死之择啊。
如斯品格,心性冷硬如晏铮,亦不免为之动容。同时,心底那一抹见不得光的念想,亦不由冒了起来。
良知与私欲,早在先前就较量了一番了。
晏铮长长吐出一口气,如此,倒是两全了。虽说皇后并非意在全他念想,晏铮内心绷着的那根弦儿也总算松了下来。
他便对岳望舒道:“且去惠明宫吧。”
岳望舒是当真没想到,皇后……这已经不是贤惠那么简单,根本就是圣人、完人了!
此时此刻,她心情万分复杂,不由为之驻足,并急促地道:“我的这项能力,唤做‘生命光环’,有两个用处,一是隔四个月可以施展一次,无论救人性命还是治愈绝症,大多不在话下。其二,这个光环无形之中也能帮身边人慢慢调理身子。所以,若先救下您,我再去日夜照料大公主,如此未尝不能两全。”
这是岳望舒第一次对人坦诚公布自己的奶妈技能。
这样的能力,皇后惊异之余也隐隐有几分了然,“那……便先去救娍媖吧。”
岳望舒叹道,“大公主尚且能撑几日,您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大公主起码能多沐浴几天生命光环,可皇后的身体状况明显更加糟糕。
皇后却丝毫不曾动摇,只道:“去吧。”
话到如此地步,岳望舒还能说什么,忙敛衽屈膝,深深一礼,“我会尽快回来。”
又朝着皇帝福了福身子,便孤身而去了。
此时此刻,凤仪殿中静谧异常。
皇后望着殿中的烛火,以及烛火映照下的年轻君王,似是在想些什么,良久才低低道:“原是如此,我早该看出皇上的心思……”
晏铮不由默然,眼前之人,无疑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哪怕诸多隐瞒,此时此刻,她想必亦是猜到了。
“不成想,如皇上这般男子,竟也有动情的一日。”皇后忍不住发笑。
晏铮虽知这是讽刺,亦是生不起气来,“你是觉得朕铁石心肠,所以不会动心?”
皇后幽幽一叹,却不回答皇帝的问话,而是喃喃自语:“如此……倒也是好事。保不齐,还是家国之福。”一时间,却是思绪万千,想到了从前,亦是想到了将来。
自语过后,皇后复又看向皇帝:“如今纯姝媛回了宫,皇上打算如何?”
晏铮不语。
皇后忍不住又发笑了,这是明摆着是不想再将人放走了。
“也罢,夫妻一场,我便再帮陛下一把。只盼着陛下得偿所愿之后,好生做个贤明仁君,也叫我能九泉安心。”皇后徐徐缓缓说出了这番话。
话分两头,岳望舒乘着肩舆,又是一路急赶回了惠明宫,眼下时辰,湘妃母女自是各已安睡。
岳望舒未曾惊动正殿,直接悄然进了大公主的东偏殿,只对服侍的宫女推说来瞧一眼,便近前对着昏睡的娍媖公主放出了大招。
如此不过瞬息光景,岳望舒顺势给娍媖公主掖了掖被角,心道:孩子,你可欠了皇后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叹了口气,便再度悄无声息离开,又折返回凤仪宫。
于凤仪殿外,正好见皇帝陛下走了出来。
岳望舒忙敛衽一礼。
晏铮抬手相扶,“朕……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皇后这里,便交给你了。”
岳望舒郑重点头,目送皇帝远去,便快步再度进了凤仪殿中。
此时此刻,皇后已经深沉昏睡而去,岳望舒看在眼里,心下仍是费解,一个女人,竟会良善到这个地步,为了保旁人的孩子,不惜赴死。
叹了口气,便去外室罗汉榻上寐着了,今日忙活到半夜,她也委实有些乏了。
且不说这一夜,从那罗汉榻上“噗通”摔落几回,总之天亮的时候,少不得浑身酸痛。
唉,没办法,她需得和皇后距离三丈以内,又不好太过近距离跟霍乱病人接触,外室次间的罗汉榻便是唯一的选择。
天亮了,洒扫的洒扫、熬药的熬药、消毒的消毒,凤仪宫虽在隔离中,却依然井然有序。
岳望舒梳洗了一番,便见皇后身边的女史彩鸳捧着一卷懿旨走了出来,“娘娘有懿旨给姝媛。”
岳望舒愣了一下,啥时候写的懿旨?
便连忙整理衣襟,便要跪下接旨。
女史却连忙扶住了她,“皇后娘娘说,您有救扶帝女、献策防疫之大功,不必拘礼,懿旨也请您自看,微臣稍后会着人传旨晓谕六宫。”——女史是皇后身边的秉笔女官,非宫女之身,乃是出身书香之家,颇具文墨之人,虽只是正七品,亦可称“臣”。
岳望舒又不是天生膝盖软,既然可以不跪,便立刻站直了身子接过皇后懿旨,展开一看,却是褒扬她贤良淑德的,并不曾提及防疫和救大公主一事,但末了了,却加封她为正二品贵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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