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生四野,草木如火。
无发无衣、浑身素白的巨人坐在红色如毯的草地上,与吴亘交谈许久。巨人虽然看着凶恶,但性情其实十分单纯,在吴亘巧嘴滑舌下,吐露了不少大遗洲的情况。
原来这片巨大的平原名叫红日原,据说上古时在此曾有一场大战,血流成河,天泣地怨,以致将周遭染成一片血红,自此以后此地草木皆是赤红之色。
平原旁边的湖名镜湖,深不见底,清幽冷冽。湖中的银鱼名为银鱬,常食此鱼,可使五识精粹,这也是为什么吴亘等人吃鱼时感觉味极鲜美的原因。
银鱬性情凶猛,常常捕食驻停于湖中的鸟儿。往往十几只鱼儿同时跃出,硬生生把鸟摁在水中淹死分食。
镜湖湖底有一种红石,此石有毒,银鱬若是有恙,有时会啃食红石治病,时日长了,有极少一部分银鱬就会化为金色。此鱼极为珍贵,就是大遗洲有些异族,也会不远千里来此,希冀能捕捉一条金鱬,因为金鱬可抵御沌形的侵袭。
所谓沌形,就是吴亘曾在蹇行所给册子上读到的,可以附身于其他物种的怪异生命。
此异族不仅可附于肉身,甚至就连神魂也可感染。在他种族身上生长、壮大,最后脱体而出,以此繁衍后代。就连大遗洲的各种异族对沌形也是深恶痛绝,所以才衍生了各种抵御沌形的法子,这金鱬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如何捕捉金鱬,巨人只是含糊其词,并不愿意多说。
吴亘不禁有些纳闷,沌形既然对各族都有害,为什么各族不起而灭之,反而任其存世多年。这一点巨人语焉不详,毕竟他们虫族长年生长于此地,极少离开,所以对外界并不大熟悉。
不过对于巨人,吴亘倒是了解了不少。原来这种变化成巨人的白色虫子名叫玉蚕,素以草木为食,生活在红日原中。玉蚕平日里性子温顺,善吐丝,喜群居。平日里就以介虫的形态存在,各自独立生存,与普通的蚕儿无甚差异。
一只玉蚕需要生长十七年方可长成,成虫之后就会在地下吐丝结茧,茧破化为玉蝶。玉蚕所化之蝶一旦出世,就会飞往镜湖,将卵产入水中。在此其间,会有一些玉蝶被银鱼捕食。产下的卵,亦是会被吞食。
按说若是如此,这银鱼可是玉蚕的大敌。但奇异的是,玉蚕卵需被湖中银鱼吃下后排出方可破壳。玉蚕卵孵化后的幼虫,偏又以小银鱼为食。
可以说,玉蚕与银鱼犹如欢喜冤家,相见两厌,相离不得,生也因他,死也因他。
玉蚕平素看起来人畜无害,随便就可以被杀死、踩死,但为何偌大的红日原,看不见其他猛兽异族。因为倘若有外族大量捕食,玉蚕便会迅速聚集,变化成眼前这样的巨人。
巨人绝非是一堆玉蚕生生垒叠而成,化为人形之后,就有了自己的灵智,战力不亚于其他猛兽,只要有玉蚕源源不断补充,等闲手段就难以杀死。而且每与一种对手交战,对方的手段就会为玉蚕所记忆,再次遇到时自有应对的法子。
危险解除,巨人又可化为无数玉蚕,继续自己的十七年虫之生涯。这在贫瘠的红日原,可以说以最小的消耗维持了种族的成长。如果是换成同等数量的人或其他,恐怕早就绝灭于此了。
听完巨人匪夷所思的讲述,吴亘不由感慨,不入大遗洲,还不知道有如此奇怪的物种。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若不是亲眼目睹,谁又会相信,眼前这个巨人竟是由一只只的小虫变化而来。
想到此处,吴亘偷偷伸出手指,在巨人身上戳了一戳,对方身体严丝合缝,全然看不出一点拼合痕迹。似乎是觉察到吴亘的心思,巨人也颇孩子气的在吴亘身上戳了一戳,无声大笑。
在得到不再伤害玉蚕的保证下,巨人硕大的身
体向后倒下,重新化为一堆玉蚕,窸窸窣窣向着草丛中钻去。不一会儿,众人面前便再没有一只玉蚕。
眼见危险解除,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真与这无边无际的玉蚕大军打起来,莫说六人,再来百人、千人恐怕也非是其对手。
至于吴亘所说的金鱬,倒是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毕竟前路漫漫,若真是不幸遇到了沌形,也有个抵挡的法子。
金鱬长年生活于水底,极少露出水面,下水去捉是万万不敢的。不说能不能找到,就是水中无数的银鱼就会生生把人撕碎。
看着粼粼湖面,众人一筹莫展。宝象挠头道:「吴亘,你不是擅长使毒吗,要不咱放点,看能不能逼迫这什么金鱬浮到水面。以前我在乡里野塘,常用这种法子,倒是颇好使唤。」
吴亘翻了个白眼,「那咱今天也别想走了,肯定得被玉蚕生吞活剥了。」方才巨人也说了,若是死一些银鱬它们自不会搭理,但若是有人敢大肆猎杀银鱬,断了玉蚕的生路,那对不起,玉蚕肯定会把你扔到水里喂鱼。
要不然,这银鱬、金鱬都有莫大功用,为什么不被人捕光。有玉蚕在周围守着,银鱬就有了守护神。
「只是不知道这金鱬可有什么喜好,而又是银鱬所不吃的,要不然放再多的饵料,还未到水底就会被一抢而空。」齐合为难道。
吴亘眼睛一亮,方才巨人曾无意提到,有人曾用灵体为饵捕过金鱬。因为相较银鱬而言,金鱬其实已经初步开了神智,喜食灵体以裨益魂魄。
灵体吗,现成的。吴亘笑嘻嘻解下臂鞲,暮很快醒了过来,探察到吴亘的意图,愤怒的飞到其头顶,用力撕扯头发,「想都别想,你当我堂堂食梦兽一族是什么,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喂鱼。」
水从月等人今天初次看到魂兽,纷纷围拢上来。暮趾高气扬的看着众人,频频四顾,故作矜持。
「噫,这个四不像是何物。」桥班奇怪的问道,伸手试图摸一下暮的鼻子。
暮勃然大怒,肉乎乎的翅膀振动,盘旋于桥班的头顶。一道白影闪过,没入桥班身体。
桥班神情一僵,身体伏下,舌头伸出,抬头作狺狺状,围绕着吴亘团团打转。忽然掉头,直直向着湖中冲去。
吴亘吓的赶紧拖住其人,「暮,够了,若不然把你幽闭于魂晶,再不准出来。」也就是到了大遗洲,周围都是熟人,吴亘才敢把这个性情高傲的小家伙放了出来。
暮实质上还是小孩心性,与人族孩童无异,却又身具异能,若是没有管束,恐怕会闹出不少祸事。
白影一闪,桥班终于恢复了正常,满目惊恐,坐在地上连连后退。方才忽然五识皆失,骤然就失了身体的控制。
恍惚间,觉的自已化为村犬,兢兢业业守户十几年,年老体弱之时却是被一刀斩杀。又化为鬣猪,艰难在烂泥中刨食,辛苦求生几载却不免化为祭桌上的三牲之一。
如此种种,桥班如经历轮回般,一遍遍化为种种卑微生命,但最终还是不免死于非命。
短短一瞬间,轮回百世,如此巨大的冲击下,几欲心神崩溃。此时,众人再看向暮的眼神,却已是大不一样。
吴亘将暮抓在手中,恶狠狠揉捏道:「别再弄什么妖蛾子,有没有法子把金鱬引到水面。」
暮叹了一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身有宝物而不知,灵居用来干什么。灵居可收纳灵体,我拘些魂力在其中,加上灵居可吸引灵体聚集,想来金鱬定然会被吸引过来。」
这倒是个法子,吴亘小心取出灵居,虽然得来已经有些日子,但每次接触,若没有细腰奴镇着,仍是难以抵御其威能。
用衣物兜着灵居,挂在水从月的长戟上,小心
将其放在水面。暮从灵居上飞过,身上光茫璀璨,点点流光洒下,落于灵居之中。一入灵居,流光骤然亮了几分,如流萤轻舞,又似星辰摇曳于空。
一眼望去,心神似乎要沉入其中。
水面如同炸开了锅一般,银鱼纷纷四下逃窜,如遇到天敌一般。很快,灵居周围方圆几百丈的地方,再无鱼儿出现。
等了许久,幽暗的湖水深处终于泛起一丝金色。亮光如闪电般在水中急速游动,徘徊犹豫于灵居下方,稍稍接近却又转瞬消失。
众人屏气凝息,生怕惊扰了对方。终于,一条三尺多长的金色鱼儿浮了上来,围绕着灵居游动。金鱬游的越来越快,状若癫狂,最后竟然成了一道金色的圆圈。
忽然,金鱬高高跃起,嘴大大张开,迫不及待向灵居冲去。
成了,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将长戟交给水从月,吴亘神行术催动,急速冲向跃出水面的金鱬。
啪嗒,一条金色的鱬鱼落于岸边,不断跳跃,力气之大,竟然能从宝象的手中挣出。羞怒之下,宝象长斧砸向仍在试图撕咬的金鱬,才将其制服。
最终,在耗费了一天功夫后,共捉了六条鱼上手。还想故技重施时,吴亘却收到了玉蚕的警告,再捕捉下去,就会越过玉蚕所能容忍的底线。
无奈之下,六人只得分食这些鱼。吴亘刚想撕咬烧好的金鱬,冬青鸟扑通一声跳到面前,可怜兮兮的盯着自已。
吴亘只得又将鱼头分给了这只贪吃的鸟儿,自已将剩下的鱼尾吞下。
「哎呦。」宝象忽然叫了一声,「这鱼头中怎会有石头。」吐出一看,却是一个绿豆大小、业已被咬碎的红色内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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