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座广台之上,正清道人也正与辛道人对峙着。
辛道人并不急着动手,而是道:“此前与正清上真有所接触者,乃是我之师弟,我这位师弟与上真你未曾分出胜负,这便让我来与上真见一个高低,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了。”
正清道人平静道:“我不记得有此人。”
辛道人看了看他, 又笑了笑,道:“原来不记得了么?不记得也好,也好啊。我等修道人,参道合道,只要败落,那便不见容于大道,若是过不去,留痕又有何用呢?”
正清道人道:“尊驾今日邀战,莫非只想以言语辨道么?”
辛道人又是一笑, 道:“我只是好奇罢了。”他凝视正清道人道:“因为我观上真之道,至纯至澈,不见容任何外道。
可你如此一来,上真你也是势必见不得任何外浊与不合己道之物,那你是否也是见不得天夏呢?到时候天夏真的容得下你么?”
说到这里,他眼神闪烁,“你这般下去,可谓除己之外, 再无他物, 若是伱道行低微, 那还好说, 可你道行愈深, 则与天夏愈发不合,到得最后, 你与天夏也只能存一,不是天夏覆灭,就是你舍弃此道,辛某却是很想知道, 真要到了那一日,正清上真又该如何选择呢?”
他这番话并非胡言,而是根据正清所展现出来的道法的推论。
若是正清道人到不了上境,那么或许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可是修道人是必须直面己心的,若是连自己前道也不敢断,不敢判,那么必于道行有碍,于道心有损。
以正清道人此刻道行,固然不会因为他这番言语导致道心动摇,可有了这些牵扯,必难发挥出至纯至之力,那么他无疑是可以借此多拿取一些胜算的。
正清道人却是丝毫不在意,神情依旧平静,道:“若是尊驾非要如此问,那我可告诉尊驾,我的确是如此想,亦是如此修持的, 但昨日之我不是今日之我,今日之我也非未来之我, 昨日之我与我何扰,未来之我与我何干?”
辛道人是见识过他的道法的,一听就明白了,并且也知道他并不是强辩,暗自惊讶道:“竟是如此么?”
正清道人的道法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下一刻之我清除上一刻之我,但这个变化在更长的尺度上并不一成不变的,而是会随着外间的变化而逐渐变化的。
在其道行不绝增长之下,改变自我,改变天地,使得自我和天地一同变化着,从而到达两者趋同合一或者覆盖于其上的境界。
这道法是实实在在能够走成的。
他不觉点头道:“原来如此,却是辛某浅薄了。”
正清道人道:“既然尊驾问我许多问题,那我也问尊驾一句,尊驾之道是你之道,尊驾之身,是你之身么?尊驾之神,是汝之神么?”
辛道人心中一跳,道:“什么意思?”
正清道人道:“这就问你尊驾你了。在我观来,你气息不正,清浊有分,当还有主干在上,你究此是为了自身之道而修,还是为了成全他人之道而修呢?”
辛道人不觉皱起眉头,正清道人的话他自然是听得明白的,这里意思是他的道法是自己的,但是最后得来的道果却不是自己的。
以他的功行道行,许多东西只是以往受了蒙蔽,或是因为某些原因使得他无法这個方向去思索,可只要一点醒,就能立刻明白过来。
正清所言到底是反击还是真有其事,他也有是自我之判断的,此刻他一转念头,就惊觉身上果有问题,立刻正定气机,往那根源探究。
而在此刻,斗岁世道之中,那名坐于法坛之上道人忽然把目光投了过来,道:“哦?竟能知我之存在么?”
他又看了下,自语言道:“原来非是,而是如此人之所言,其能见清浊之不同,故能见到本来,天序不稳,果然增了许多变数,此一番话却是要我多费一番手脚。”说着,他便默转功行,眉心有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辛道人眉心也同样有光芒闪了闪。他这时抬起头,却是似乎忘记了方才所言,只是冷冷道:“正清上真,辛某领教高明。”说着,他身上浮起了一阵玄妙气机。
正清道人早是等候多时,同样荡开了身上清光,整座大台之上霎时被一阵浩荡光气所淹没。
而另一边,卞司议也是同样撑开了自身之道法,向着张御所在压了过去。
他目光深沉,根本道法只有道法能够对抗,张御可以做的选择,不外乎是以道法破此法,或者干脆剑法以来斩杀他,从而遏阻攻势。
他道法在刻印自身本元的时候,但同样也能刻印他人之法。一旦对手朝他出手,只要达到一定次数,他可以将之一样印刻到玄虚乃至镇道之宝上,而印刻之后,若不消除,对手便无法再施展此等手段,也就等同于将此术从对方身上给抹去了。
也就是说,敌人攻击杀死他的次数越多,那么就越有可能成全他的道法,可问题是,想要杀他,就必须不停动用各种杀招,这就陷入了矛盾之中了。特别是在敌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极大可能中他的算计。
譬如面前张御,等斩杀他次数一多,失去那等斩杀气机牵连正身的剑法,那么对他的威胁无疑大减,至少难以杀得了他了。
他接下来,还可以同样用此法,一步步将张御各种的手段封入己身道法之中,直至将此人彻底逼死。
张御见他道法过来,站在原处不动,身外剑光再是闪烁了一下,瞬间将其人连道法带人一并消杀了去。
不过一息之后,一抹灵光生出,卞司议再度完好无损的回到了场中。
他注视着其人,这等能够对抗“斩诸绝”的对手,在过去的斗战之中,他也曾遇到过类似的对手,所以说至纯剑道向来很难往上走,往上走也走不远,这确实是有道理的。
单纯手段别人不了解还好,了解了之后总能有办法对付的。
只是这里有一个问题,此人所展现出来的毫无疑问是自身道法,可这等手段,充其量就是能够挺着被他斩杀,维持不败而已,凭此想胜他几无可能,所以这里面一定是另有玄妙。
而最大的可能就是落在斩杀其人本身之上,许是在反复斩杀之中会生出对他有所不利的变数。
既然这样,他便再增添一个手段,心念一转之下,身外剑光依旧朝着此人飞闪斩落,而这一次,他身后六枚道箓闪烁了一下,却是以大道六印遮蔽。
而在此刻,元夏两殿之上几名求全上真立于一处,皆是将法力传递到了一个位于两殿深处的镇道之宝上。
这也是卞司议日常修持,乃至寄托空痕之所在。
在此前斗战之中,哪怕索神图可以寄托诸人气机,可一样被张御所斩杀,所以这一次卞司议吸取了教训,让诸人一同相助,加大了他与宝器之间的牵连,如此以确保此不给张御那等莫名手段给遮蔽了去。
张御见是这一剑落下,卞司议场中身影随之崩散,可过了几息之后,却依旧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这看去与上回情形别无二致。但他发现,这一次卞司议的现身,却是比上一次出现的稍迟了一些。那就是说明他的方法其实是有用的,只是对方提前有了防备,对他进行了一定的反制。
可是同样他也发现了一个容易被忽略了地方,此人上回差不多要杀到天夏阵前了,既然有此本事,为什么他从尘水之中脱困的时候,不直接上来与他放对,反而就此退了去呢?
假设此人可以通过自身被斩杀获取好处,那么在战阵之上,任何人都难以与之对抗,而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攻袭敌手,他眸中神光微微一闪,除非其有某种忌惮,不敢承受过多的道法攻袭。
他猜测的大致不差,卞司议所能承受的道法是有其上限的,只他自身而言,一次若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道法落身,那么他刻印承受不住,就会被淡弱削去。
可用镇道之宝寄托,已然承受三数以上的道法,在数人斗战之中,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他不敢赌此事,但是与人单对单对阵,那就无此顾忌了,因为对面几乎不可能拿出三种乃至三种以上的道法来。
张御心念转过之后,对于此战有了新的考量,他催使剑法,毫不客气的将卞司议的身影再度斩杀,随后将心意一转,当即催动了大道六印之中意印。
下一刻,卞司议再度显然身出来时,立时察觉到周围情形有些不同,似乎自己并不在原先的大台之上了。
这是因为他的意识气意已然被张御拖入了那一片意域之中。
要是卞司议并没有被斩散身躯,想要拖入进来是没这么简单的,可是身绝而气不绝,导致给了张御这个机会。
卞司议本来并无所谓这些,然而再是看了一眼,却是神情微微一变,他的面前浮现出了一个个道人影,这些人赫然是之前被张御斩杀诸多元夏上真的照影。
张御站在高空,看着下方,虽然这里同样无法直接杀死此人,但是可以让这些照影用诸多道法去破杀此人。
因为这里等同于就是现世之演化,待他在此处利用众照影试出此人的道法缺弊所在,那么稍候自也是能够在外间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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