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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节 瞻马首附骥尾

    二人交谈许久,罗霰虽未挑明,实则暗示“长生寨”此番主动出击,也是迫不得已,天成石支撑了亿万年,早已腐朽不堪,石髓几近枯竭,再也不能遏制鬼灵的进逼,他们不得不另谋出路,在大裂谷中寻一落脚之地。下界万万是去不成的,姑且不论天地排斥,重关阻隔,遁入下界意味着被困于牢笼,丧失唾手可得的延寿之物,权衡利弊,他们决定留在“大裂谷”与鬼灵继续对峙,与其老死,不如战死。

    “长生寨”二主事八庭柱难得意见一致,生死攸关,既然无法守成,那就只有向外开拓,故此他们兵分三路,房遏云一路,杜狱王一路,罗霰一路,彼此遥相呼应,互通有无,在“大裂谷”中寻找机会。率先发难的是妖皇罗霰,半途伏击辟风族,屠灭四位长老并一干后辈族人,夺下一枚上族令符,此举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三十三下族以弋族和裂骨族为首,向辟风族发起挑战,以下犯上,欲取而代之,其余上族觊觎“阴阳壑”新辟下界的好处,有意纵容,将辟风族推到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杜狱王一路也打算落井下石,向辟风族下手,姜狸撞上虢族一行纯属意外,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火势才起便被瓢泼大雨浇灭,下手之人竟是辟风族新聘的外姓长老魏十七。消息一传开,“长生寨”捅了马蜂窝,众人纷纷向妖皇罗霰询问,如此了得的人物,怎地会站在辟风族一边?罗霰不知枉费多少口舌才解释清楚,魏十七并非他的党羽,道不同不相为谋,大道朝天各走半边,但言语总归苍白无力,说的听的都不能十分满意。

    罗霰已经足够高估魏十七的战力,却没想到强横到这等程度,屠灭上族长老下族族长,如屠一狗耳!不过既然已经分道扬镳,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罗霰郑重问道:“覆水难收,道友既然为辟风族长老,会否对‘长生寨’不利?”

    魏十七避而不谈,悠悠道:“新辟下界乃万众瞩目,重中之重,眼下无人会顾及‘长生寨’,道友若有意引众闯入下界,难免沦为众矢之的,指望从下界捞到足够好处,不如退一步为好。”

    这却是他从未动过的念头,罗霰不禁喃喃道:“退一步?如何退?往哪里退?”

    魏十七道:“道友手中这一枚上族令符,可否随意处置,无须顾及房、杜二位主事?”

    罗霰渐渐明白了他的用意,双眉一挑,呵呵笑道:“老夫亲手夺下之物,岂容他人置喙,主事非是寨主,‘长生寨’也不由房遏云和杜狱王说了算!”

    魏十七道:“既然如此,道友不妨将令符献于上族,求一无主之地落脚,换取三百年平安,互不相扰,待到‘田猎期’过后,是去是留,各凭手段。”

    罗霰深深看了他一眼,隐隐觉得此策可行,不求猎场,求一无主之地,约定互不相扰,幽冥二族或许不放在眼里,剥易族沥血族却多半会答允,否则的话,“田猎期”还须调拨人手看护猎场,以防“长生寨”骚扰,得不偿失。他低头琢磨片刻,颔首道:“确实可行,不过尚须斟酌。”

    魏十七道:“得失利弊,道友自拿主意。”彼此的心意都已明了,他朝罗霰拱拱手,飘然而去,渐行渐远。罗霰目送他消失在视野之外,长叹一声,心知今日一别,从此形同陌路,长生寨与辟风族水火不容,当年的情分烟消云散,如无意外,再也没有携手的可能了。然而魏十七却有一点说错了,他并非“虽非庭柱,胜似庭柱”,而是“虽非主事,胜似主事”,妖皇掌控了长生寨近四成战力,连天狐老祖与阴鬼鹤都低头服软,瞻马首,附骥尾,成为他最得力的两个手下。

    但这还远远不够,眼下他的对手并非上七族,而是房遏云和杜狱王。

    魏十七回转洞府,静静思忖往事,心如古井不波。当初飞升上界之时,不知鬼灵域深浅,他原打算引妖皇奥援,乃至暂往“长生寨”落脚,借助众人之力立稳脚跟,然而这一路走来,修持突飞猛进,血气神域渐臻于完满,得以执掌一部血气法则,此界堪为他对手者,已寥寥无几。幽族庞潮生不经意露了口风,灵域并无真正的上境大能,庞结庵与龚定势操纵灵域,另有玄机,十有八九与“通灵殿”脱不开干系。

    待到此间事了,镇道之宝再无动静,他便往“通灵殿”一行,谁都不得相阻。

    诸族人手陆续来到“阴阳壑”,辟风族早有准备,开辟了足够的洞府以供落脚,随着时日推移,“清灵之气”鼓荡而出,入口的范围已缩小至方圆百里,然而下界迟迟未能锚定,犹如鱼儿始终不上钩。“清灵之气”弥漫笼罩,诸族鬼灵焦躁不安,已爆发了好几场小规模冲突,岳丁象四处救火,好言相劝,忙得焦头烂额,比谁都着急,生怕闹出乱子来,坏了族长的大计。

    这一日,魏十七携李一禾、岳守中等去往“盘蛇渊”,将师喜子缒入“裂谷之底”寻宝。他以血气倾注师喜子体内,抵挡黑暗吞噬,保住五感不失,师喜子抓紧时间四下里搜寻,没有寻得冥石,却采到一团黏糊糊滑腻腻的泥块,触手冰凉,微有腥臭气息,没由来令人毛骨悚然。师喜子隐约察觉此物有异,强忍着恶心将其携出“盘蛇渊”,才回到“通幽宝笩”上,便扭头大呕,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

    吐归吐,她没有撒手将那泥块丢回“盘蛇渊”。

    岳守中暗暗吃惊,魏长老手段何其了得,师喜子第二次缒入“裂谷之底”,非但平安归来,连意识都从始至终保持清醒,不过那一团令人作呕的泥块又是什么东西?他伸长头颈端详了半天,茫然不识,魏十七拂袖将其收去,师喜子长长舒了口气,厌恶地看了看手掌,不顾一切用力搓揉,连皮都磨去一层,鲜血渗出,兀自不停手。

    岳守中暗暗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后即刻向巡守岳丁象禀告,身为大人心腹,此乃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