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李老夫人点头:“王妃娘娘带大那孩子,不容易。”
“华儿自幼乖巧听话,她叔父叔母待她也是不差的,能平安长大,辛苦些也应当。”宁阳王妃道:“我昨日瞧着,贵府长孙端肃正直,相貌堂堂,便想着这回事了。
倘若老夫人不嫌弃,便叫两个孩子相看一番。”
“王妃娘娘说得哪里话。”李老夫人忙道:“若能成好事,原是我家高攀了。
昨日长媳回来,提及此事,我只怕唐突,未曾敢生出此心。
倒叫王妃娘娘受累登门。”
李老夫人这番话,自然是捧着宁阳王府的客气话,不过,也有几分真实。
李谚如今赋闲在家,靖安侯府若不是出了个准太子妃,只怕很快就要没落了。
宁阳王妃不可能看不出,这府上如今没个能在朝中行走说话的儿郎,全靠太子撑着呢。
“老夫人这样说,可要羞煞我。”宁阳王妃笑道:“大孙女昨日回去,她叔母问起贵府长孙之事,她便羞红了脸。
她叔母便与我商议,十六岁的年纪,遇上个可心意的人,也不是件易事。
我不想叫孩子错过了,这才厚着脸皮登了门。”
如此,两家都有做亲的心思,说着话儿将相看的日子定在了一日后。
相看那日,李璨也随着林氏去了,章淑华生得娇美,言行举止淑雅文静,说话也是慢言细语的。
李琢与她是第二次相见,也颇合心意,两人都点了头,这亲事便是定下了。
李璨是不曾想见,临去扬州前这短短数日,竟还能吃上大哥哥的定亲酒。
可见缘分这回事,是说来便来的。
隔日,李璨便要去扬州了。
她让婢女搬了椅子,坐在院内的海棠树下,看着满树的花朵儿,小巧娇嫩,挂挂落落的煞是好看。
她望了半晌,终于想清楚了要不要去同赵晢说一声。
从上回太后生辰到如今,她都不曾见过赵晢了。
她不去东宫。
赵晢也不来看她。
确实比定亲前还生疏,而且是生疏得多。
她觉得可笑,便笑了一下,招招手:“糖球。”
“姑娘。”糖球就守在一旁,闻她唤,便上前听令。
“你去送个信给太子殿下吧。”李璨淡淡吩咐她:“就说我后日随哥哥动身去扬州玩一阵子,叫他在帝京保重身子。”
她本想去见见他的,细思量又作罢了。
赵晢不来瞧她,她又何必过去?
糖球应下:“是。”
就这一句话吗?
她心里觉得,姑娘和殿下这阵子不对劲,定了亲的男女,辞别哪有这样的?
不是应该卿卿我我难舍难分吗?
姑娘这是连殿下的面都不打算见,只派她去敷衍了事。
唉!
也不知这两人到底怎么了,从前不是挺好的吗?
她心里操心,口中却不敢说出来,主子的事情,做下人的可不好多说。
*
傍晚时分,乾元帝召了赵晢入宫。
“父皇。”
赵晢进明德殿,低头行礼。
“太子来了?”乾元帝搁下手中茶盏起身:“随朕出去走走。”
赵晢不语,只待他上前之后,跟了上去。
“你这定了亲,还是一样不爱说话,能讨得了心丫头的欢心?”乾元帝闲闲地问。
赵晢抬眸看他,一时无言。
“啧。”乾元帝笑起来:“看你这木讷的样子,不知那些姑娘喜欢你什么?”
“她们看中的,是儿臣的太子之位。”赵晢垂着眸子回。
“也不是。”乾元帝道:“你模样生得好,就是不说话,也讨姑娘们喜欢。”
赵晢又不说话了。
乾元帝扭过脸去看他,口中低声道:“朕年轻时,也这样。”
后头的德江听这话,险些叫自己的口水呛着。
太子殿下生得好,得有七八分随了宸妃娘娘吧?
您老人家是不差,可也没您说得这么好啊!
不过这些脑袋搬家话,德江只敢在心里想想,自己偷着乐一乐。
赵晢看了乾元帝一眼,抿唇笑了笑。
“朕听说,心丫头要去扬州了?”乾元帝转过话头问。
“是。”赵晢回他:“后日动身。”
“你倒是清楚。”乾元帝语气喜怒不明。
“她今日派人来同我辞别了。”赵晢回道。
“派人?”乾元帝背着手,又扭头看他:“都要出远门了,你们俩也没见一面?”
赵晢轻应:“嗯。”
“你这,还不如朕年轻时呢。”乾元帝笑了起来,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赵晢皱起眉头,唇抿得发白。
“昨儿个,朕接了你舅父的信。”乾元帝话锋一转,这才说起正题来:“申州官场的水,他已经试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鱼儿都在网中,该派个人去收网了。
你觉得这个差事,派谁去合适?”
赵晢指尖微微蜷了蜷,面无表情道:“此事一直是儿臣与舅父联络接洽,自然是由儿臣前去。”
乾元帝看了他一眼,顿住脚:“心丫头要去扬州,申州那处便要收网,太子以为,此事是否太过巧合?”
“父皇对儿臣有疑虑,儿臣不敢辩驳。”赵晢转过身,正对着他直直跪下:“儿臣承蒙父皇厚爱,自幼便居太子之位。
十数年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奈何儿臣资质鲁钝,实在不能合父皇心意。”
“你这是何意?”乾元帝变了脸色。
“儿臣倦怠了。”赵晢闭了闭眸子:“这么多年来,父皇从不信任儿臣。
既然如此,父皇不如拿了这太子之位,另封他人。”
“拿了太子之位?”乾元帝彻底冷了脸,抬手指着宫门方向:“信不信你不做太子,出了这宫门,就有明枪暗箭在等着你?”
“儿臣如今就不用面对明枪暗箭么?”赵晢抬眸看他。
“没有太子之位,你能自保到如今?”乾元帝冷笑。
“父皇开恩。”赵晢磕头:“将我送到偏远之地,远离帝京便可。”
“你倒是想得安逸!”乾元帝来回踱了两步,语气急起来:“我问你,你这样做,是不是为了李璨?”
赵晢低头不语。
“混账东西!”乾元帝大怒,指着他道:“朕苦心栽培你二十年,到头来为着个女子,你来同朕说不做太子?
太傅到底是如何教你的?可曾与你说过,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为最重?
你这么多年的太子,都做到狗头上去了?!”
赵晢跪得笔直,岿然不动。
乾元帝气急,一甩袖子道:“祸及国本之女,朕断留不得她!”
赵晢浑身微震,抬眸直视他:“是儿臣觉得乏累了,与他人无关。”
“你乏累,朕还乏累呢!”乾元帝余怒未消:“他日你再与朕说这样的话,可莫要怪朕无情。
起来,滚回你的东宫去!”
他不过问问,赵晢竟说起不做太子的话来,真真要气煞他了。
赵晢起身往前走。
“等一下。”乾元帝又开口。
“父皇还有吩咐?”赵晢转过身看他。
“去去去!”乾元帝连连挥手,一脸厌烦:“回去收拾东西,滚去申州找你舅父。
别给朕就顾着儿女情长,此番不将那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小心朕回来治你的罪!”
“是。”赵晢不卑不亢地欠了欠身子:“儿臣告退。”
“太子长情啊……”
乾元帝望着赵晢渐行渐远,感慨地说了一声。
“是。”德江忙附和:“殿下是随了陛下。”
乾元帝听他这样说,便又笑起来:“你说朕长情?”
“是。”德江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您对宸妃娘娘,可不就是长情吗?”
“可惜,她不领情呢!”乾元帝背着手往前走:“走,去凝和宫看看。”
从太后寿宴那日之后,他就不曾去找过宸妃了。
他知道,前头几日宸妃一定在气头上,他得避其锋芒。
如今过了得有七八日了,应当消了气才对。
本以为,到凝和宫又要吃个闭门羹,谁知凝和宫的大门却敞开着,里头宫女见了他,还远远地行礼,一点也没有来关门的意思。
乾元帝站在凝和宫大门前,倒是有些不敢进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宸妃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