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晢垂着眸子,鸦青长睫笔直的覆下,遮掩住了他眸底的情绪。
他盯着手中的茶盏不语。
“殿下三思啊!”李谚再次开口:“不说旁的,只说方才,若非殿下身为太子,田家父子怎会走得那样干脆?
殿下失了太子之位,只会比下官如今更凄惨数倍!”
“你先起来。”赵晢搁下茶盏:“我有数。”
“殿下给下官个准话吧?”李谚忧虑不已。
赵晢揉了揉额头:“我只是倦了,随意说说罢了,起来吧。”
李谚这才算是放心:“殿下下次万不可再提这样的话。”
“我知道。”赵晢点头。
李谚顿了片刻问:“不知殿下下次选妃,在哪一日?
我会劝心儿进宫去的。”
瞧赵晢如今的行径,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两个孩子啊,唉!
“父皇不曾定。”赵晢站起身:“东宫还有公务,我先回去了。
靖安侯保重身子。”
“多谢殿下关心,下官会的。”李谚跟着起身送他。
赵晢才回东宫,乾元帝的旨意便到了东宫,是宣他进宫的。
无怠牵了马儿,赵晢又上马,直奔皇宫。
勤政殿。
乾元帝正在批阅奏折。
赵晢大跨步进殿,行礼:“父皇。”
乾元帝顿了片刻,才看了他一眼:“平身,到近前来说话。”
赵晢便走到了书案前。
乾元帝批完眼前展开的奏折,才缓缓开口:“朕听说,这两日,你一直在追着心丫头跑?”
赵晢垂眸不语。
乾元帝又道:“你对心丫头,当真那样上心?”
赵晢顿了片刻,回了一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就是日久生情?”乾元帝抬眼看他。
赵晢抿唇不言。
“不说话,就是默认。”乾元帝搁下笔,语气有了几分严厉:“人确实有感情。
但储君不能有,朕也不能有,你懂不懂?”
赵晢垂眸:“儿臣明白。”
“明白什么?”乾元帝又翻开一本奏折:“说来听听。”
“若有感情,便多了弱点。”赵晢缓缓道:“有感情,便会有喜怒哀乐,容易叫人识破喜好,加以讨好或是利用,不一而足。”
“嗯。”乾元帝抬眸望他:“别以为你是太子,就能护住你想护住的人。
朕为天子,尚且做不到,更遑论你只是个太子而已。”
赵晢不置可否。
乾元帝又道:“知道朕和你母妃为何总是不和睦了吧?”
赵晢眨了眨眸子,看着他。
“朕从前有一阵子对你母妃,宠爱有加,千依百顺。”乾元帝眸中有了回忆之色:“那时候,她数次险些丢了性命。
后宫里这么多女人,总有朕防不住的时候啊!”
赵晢听了,若有所思。
“不说这些了,你心里有数就好。”乾元帝望着他问:“心丫头那里,怎么说的?”
赵晢摇了摇头。
“朕瞧你比朕当初还难,罢了,朕给你们赐婚就是了。”乾元帝大手一挥,便要下旨。
“父皇。”赵晢拦住了他:“儿臣不想勉强她。”
“啧。”乾元帝感慨道:“果然是母子,你母妃也是一样的说法。
心丫头,有福气啊。
泽昱,你好好告诉告诉朕,你当真如此在意她吗?”
乾元帝往前靠了些,眸中含着笑意,饶有兴致地望着赵晢,看着似乎只是感兴趣,没有旁的想法。
赵晢摇头:“儿臣只是顾及年少情谊,还有母妃的意思。
其实,儿臣娶谁做太子妃都是一样的。”
乾元帝眼底闪过满意之色:“嗯,你这么说,朕就放心了。”
这才是太子该有的样子。
赵晢垂了眸子,敢情方才说了那么许多,还是为了试探他。
“陛下,宸妃娘娘来了。”德江在门口禀报。
“快请。”乾元帝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朝着赵晢摆摆手:“你先回东宫去吧。”
赵晢欠了欠身子,转身往外走。
“母妃。”他朝迎面而来的宸妃行礼。
“泽昱,去哪?”宸妃问他。
“回东宫。”赵晢低头回。
“别走。”宸妃拉过他:“我正准备叫人去让你来呢,不想你就在宫中。”
“宸妃留下太子,有事?”乾元帝在上首问。
“有事。”宸妃拉着赵晢上前:“心儿答应来宫里选太子妃了。
陛下下旨吧,今日下午便选。”
“今日下午?”乾元帝一愣:“是否太仓促了?”
“仓促什么?今日就是双日子。
反正那些贵女们首饰衣裙早准备好了,什么时辰不能来?”宸妃无谓地道:“再说,泽昱又不选她们,只要心儿准备好了就成。”
再拖下去,她怕心儿又改了主意。
“也不急这一时。”乾元帝犹豫道:“不然,就后日,也快……”
“赵岭。”宸妃冷冷打断他的话:“那日是谁说,泽昱的婚事都由我安排的?
你不是金口玉言么?怎么?转身就不算?”
“怎么会?”乾元帝无奈,朝着德江挥手:“传朕口谕,今日午后,在御花园为太子选妃。”
“是。”
德江应了,忙出去传话去了。
“泽昱,到时候就选心儿,听到没有?”宸妃转身叮嘱赵晢:“你要是选了旁人,我连你都不认。”
赵晢低头,耳尖微微红了:“我听母妃的。”
“去吧,回东宫去预备一下。”宸妃笑着拍了拍他手臂。
赵晢行了礼,出宫去了。
乾元帝起身:“宸妃,到朕这处来。”
“做什么?”宸妃转过脸,皱着眉头望着他。
“就是陪朕说说话。”乾元帝尽量叫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怎么,不成么?”
“不得空。”宸妃转身便走:“等心儿同泽昱的事情定下来再说。”
乾元帝伸了伸手,情知留不住她,便也就作罢。
出了勤政殿,宸妃放慢了步伐,面色也好看了许多。
“娘娘。”纳福小声问:“您为何不直接告诉太子殿下,七姑娘愿意做太子妃的事呢?
奴婢看太子殿下,这些日子都瘦了,七姑娘不理殿下,殿下约莫是很难受的。”
“就要叫他难受,以后才珍惜心儿呢。”宸妃笑着道:“心儿愿意的事,当然不能让他知道。
女儿家主动说这个,容易被人看轻。”
“奴婢瞧,太子殿下不是那样的人。”纳福道。
“不管他是不是,我不能给任何人伤害心儿的机会。”宸妃望着前方道:“再说这种事情,男儿家本来就该主动的。
只要亲事定下了,我就安心了,其他的就由他们自己去吧。
慢慢的,总会好的,他们俩不是没有感情。”
“是。”纳福笑道:“今日这喜事准成,奴婢先提前恭喜娘娘了。”
“借你吉言。”宸妃颇为爽快地道:“到时候,你们都有赏。”
“谢娘娘。”纳福又笑着行礼。
午饭过后,皇宫门口排满了马车,大家贵女们纷纷被婢女们搀扶着下来,在宫门口候着开门。
李璨下了马车,看着前头一众贵女服饰穿戴各异,却又都很养眼,宛如花团锦簇一般。
“她们怎么都来的这样早?”她站在了马车边。
瞧着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她便不太想过去。
她倒是喜欢看热闹的,可今儿个没什么兴致,而且人多难免有触碰,她也不喜欢别人碰到自己。
“七姑娘。”
有人策马而来。
李璨回头,便瞧见秦玉衡自马上跃下,行至她跟前。
“秦少爷。”李璨笑着与他打招呼。
“你想好了要进去?”秦玉衡看了看宫门方向。
“嗯。”李璨觉得有点尴尬,又有点过意不去:“秦少爷,对不起。”
“七姑娘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秦玉衡笑了笑:“七姑娘该问问自己的心,是否是心甘情愿?”
他身后不远处,赵晢顿住了脚。
“我知道你很好。”李璨望着他:“你回去吧,我们没有缘分。”
“李七姑娘。”秦玉衡含笑望着她:“若你落选,咱们定亲可好?”
李璨不敢直视他眸中那炙热的情意,转过眸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若赵晢真的不选她,她……她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