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的笑,眉眼中没有释然,只有恬淡。
李璨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看着姨母?”宸妃瞧出她眼神不对。
“没什么。”李璨轻轻摇摇头。
“可是泽昱与你说了什么?”宸妃看了一眼赵晢。
赵晢面无表情,不曾否认。
李璨也不知该如何说,议论那些事,好像有些不好。
“你别胡思乱想,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么多年了我只希望你大伯父、大伯母过得好,旁的再没有什么了。”宸妃看向赵晢,语气中似乎有感慨:“你们二人也要明白,像你们这个年纪,若是有中意的人,可别错失了,不要做抱憾终身的事。”
李璨也看向赵晢。
赵晢朝她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李璨乖乖将手放在他手心,回头看宸妃:“姨母,我先回去了。”
“去吧。”宸妃笑望着他们:“赵峦若是再使什么幺蛾子,你让人送消息进来,我替你收拾她。”
“好。”李璨弯起眸子点头。
宸妃目送着赵晢牵着李璨离开之后,在桌边坐了许久。
“娘娘……”纳福忧心地望着她。
“我没事。”宸妃摆了摆手。
“娘娘。”纳福往前一步,低声道:“李大将军回来,陛下定然是要来咱们凝和宫的。
您千万别给陛下脸色看,否则……”
纳福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她们主仆二人心中都明白,李谚回来,乾元帝来凝和宫,无疑是试探宸妃的心意来了,看她心中是否还有李谚。
宸妃性子大了不好,乾元帝会认为她想念李谚,埋怨他当初做下那样的事。
宸妃若是笑着讨好他也不好,乾元帝也会觉得她是为了遮掩想念李谚的心思,心虚了,否则,她怎会讨好他?
这其中的分寸,并不好拿捏。
但结果很明了,宸妃但凡是让乾元帝误会一点点,李谚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还不至于给他添麻烦。”宸妃抬手揉着额头:“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娘娘不如进里间躺着歇会儿?”纳福小心提议。
“也好。”宸妃叹了口气。
“奴婢伺候娘娘。”纳福忙扶她。
主仆二人进了里间,纳福伺候宸妃上了床,自个儿则在内间门口守着。
宸妃哪里睡得着?只侧着身子,面朝着床里侧,睁眼看着垂坠的床幔出神。
“陛下。”
外头,传来纳福见礼的声音。
宸妃皱了皱眉头,阖上了眸子。
“娘娘睡下了。”纳福小声解释。
“可曾用过午膳了?”乾元帝询问。
“不曾。”纳福回道:“娘娘今儿个叫郑昭仪气着了,七姑娘走后,娘娘说身上乏了,想歇一会儿。”
“朕进去看看她。”
宸妃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到床边停下,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下一刻,乾元帝的手落在了她脸上,他掌心温热,轻抚着她的脸。
宸妃忍着推开他的冲动,继续闭眼装睡。
好在不过须臾,乾元帝便收回了手,片刻后,脚步声又往外去了。
到内门口处,脚步声停下了,静了片刻,他道:“纳福,这么多年,你们娘娘心里可还是怪朕的?”
“陛下是天子,娘娘对陛下一向都是敬仰有加。”纳福回得滴水不漏。
乾元帝笑了一声:“你是她跟前伺候多年的老人了,她一向拿你们这几个当姐妹一般,你们自然替她瞒着。
当初的事情,她就算是怪朕,朕也不会怪罪她,终究是朕强求了。”
床上,宸妃脸依旧朝着床里侧,纹丝未动,唯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无声的没入枕头内。
“陛下,您多想了。”纳福小心翼翼地道:“娘娘她性子是有些急躁的,但娘娘心好。
这么多年,娘娘唯一盼着的就是陛下和太子殿下好,旁的,是再没有了的。”
“朕知道她心好。”乾元帝笑了一声:“若不是心好,她早就嫁给她的如意郎君了,也就没有朕什么事了。”
当初,他做王爷时,与几个兄弟之间争斗的厉害。
有一回遭了暗算受了伤,逃到一个小巷子内倒下了,再没有力气站起身。
那一回,他宛如死狗,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就算没有追兵,他也会血尽而亡。
他以为他会死。
那时候的宸妃,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娇俏少女,她喜欢在帝京城里到处跑。
她在那个巷子里有一个宅子,大家闺秀的衣衫太过繁冗,她每回出来,都到那里换衣裙。
可巧,那一次便救了他。
那时候的她,俯身问他“你还活着吗”时,稚嫩娇俏的面庞就好像一束光,直直照进了他心底。
他猜,宸妃心里应当是后悔那一次心善的吧?
他这话,纳福哪里敢接?只敢低头不语。
乾元帝又立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她醒了,你告诉她,李谚明日回来。
待李谚进宫述职,让她陪朕一道接待。”
“是。”纳福应了。
乾元帝说罢了,便抬步去了。
纳福瞧着他出了外间的大门,才轻声开口:“娘娘?陛下走了。”
“知道。”宸妃擦了擦眼泪:“你下去吧,门关上。”
“是。”纳福也不好多劝,只能照做。
合上门,她叹了口气。
她本以为陛下会来娘娘跟前试探,却不料陛下还要娘娘去听李大将军述职,娘娘性子刚直,陛下这样做,不是更容易与娘娘起龃龉吗?
也不知陛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
赵晢牵着李璨出了凝和宫。
走到无人处,他站住脚替她笼上了斗篷上毛茸茸的帽子,又接过无怠手中的小暖炉,给她抱着:“冷不冷?”
“不冷。”李璨摇摇头。
赵晢再次牵起她。
李璨随着他一路往宫外走。
她侧目打量他,嘻嘻笑道:“泽昱哥哥,你这身衣裳哪里来的?
这个颜色穿着很好看诶!”
她很少见赵晢穿深色以外的颜色。
赵晢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浅云白的暗团纹锦袍,唇角忍不住微微勾了勾,轻唤:“无怠。”
他的衣裳,多数是青色、黑色,今日这件,确实少见。
无怠紧走了两步道:“回姑娘,殿下的这身衣裳,是姑娘中秋前送到东宫的。
姑娘您忘了?”
李璨迷茫地眨了眨黑黝黝的眸子:“是我买的?”
赵晢望她。
李璨又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中秋前我是去了一趟成衣铺来着。”
她给赵晢买衣裳,也没什么规律,只是到了成衣铺,瞧见了合眼的想起给赵晢添衣裳,便会买上一堆让人送到东宫去。
至于赵晢穿没穿,她几乎不曾留意过。
赵晢不语,牵着她缓步往外走。
李璨又看了他两眼:“泽昱哥哥,你穿这样的颜色真的很好看。”
“嗯。”赵晢应了一声,没有太大的反应。
“诶?”李璨也不曾往心里去:“泽昱哥哥,你看我现在身子是不是好了许多。
这么远的路,我走得都不觉得累呢。”
“好生调理锻炼,会更好的。”赵晢瞧了她一眼。
“嗯。”李璨乖巧应下。
赵晢扶着她上了马车,他在主位坐了下来。
李璨站在马车中央四下里寻找。
“你找什么?”赵晢问她。
“软垫呢?”李璨看向他身旁。
“没有。”赵晢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