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给你就是了。”李璨对那戒尺确实是怵得很,擦了一把眼泪,俯身捡起了那支笔,抽抽噎噎地哭诉:“我天天担惊受怕盼着你回来……呜呜……你回来就会欺负我……我什么也没有做,就问了一个堪舆图……呜呜……你就这样凶我……
我以后,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她哭着走到书架边,抬手将书往下取:“我这就整理……以后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再来东宫……”
“不许胡说!”赵晢一把扯过她。
李璨毫无防备,叫他扯得足下不稳,小身子一歪撞在他胸膛上,手中的几册书也落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她抬手便推他。
赵晢闷哼了一声,手捂着脖颈处,极其痛苦似的。
李璨仔细瞧,便见他脖颈处的咬伤有血渗了出来,沾在他牙白的衬衣衣领上,十分显眼。
她叫那抹红色惊住了,连哭都忘了,湿漉漉的眸子睁得滚圆滚圆地看着他。
她方才好像没有撞在他那处吧?
可是,没有撞他怎么流血了?
她眨了眨眸子,一大颗泪珠儿顺着小脸滚了下来,她也顾不得擦:“你流血了,我叫无怠进来……”
“你撞的,你来。”赵晢面无表情。
李璨僵了片刻,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自己理亏,终究转身去里间取药粉了。
等她转圜回来,赵晢已然在榻上坐着了。
她走过去,俯身凑上前,像先前在寝殿那样给他清理伤口。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相交,不知不觉间不见了先方才的剑拔弩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赵晢耳尖红红。
李璨小脸滚烫。
“痛吗?”她小心翼翼地给他点上药粉。
“不痛。”赵晢语气淡淡:“往后不许给任何儿郎送东西。”
李璨不由抬起小脸看他。
赵晢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根根笔直覆下,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也包括你吗?”李璨小声问。
“嗯。”赵晢点头。
“知道了。”李璨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赵晢如她所预料的一般没有将她当成自己人,可笑她还是飞蛾扑火一般想要扑上去。
她抬手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赵晢起身牵过她,嗓音如金玉相击,清冽悦耳:“你随我在东宫多年,不必见外,也无需送礼,东宫的东西若有要用的,你都取得。”
李璨再次睁大双眸惊住了,原来赵晢是这个意思吗?
东宫的东西随她取用,这应当是拿她当自己人了吧?
她忍不住转眸偷偷打量赵晢精致的侧颜,只可惜赵晢面色依旧淡淡的,毫无波澜,什么也看不出。
赵晢牵着她到洗脸架子边,倒了热水,浸了帕子给她擦脸。
李璨乖巧地阖上眸子,任由他在她脸上擦拭。
赵晢眸色专注,动作轻柔细致,仿若对待稀世珍宝般呵护怜惜。
只可惜李璨闭着眼,错过了他这极其稀有的神情。
用过晚膳,沐浴之后,李璨披散着一头雅青发丝,坐在了赵晢的床沿上。
赵晢倚在床头,捧着一本书。
“泽昱哥哥。”李璨唤他。
“嗯。”赵晢应了,眼神却没有从书上移开。
“你给我讲几个故事我再去睡好不好?”李璨小手拉住了他的一只手。
“好。”赵晢合上了手中的书。
“那我能到床上去听吗?”李璨看了看空荡荡的床里侧。
她想跟着赵晢睡。
但依着赵晢的性子,肯定不会同意。
可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呀,等赵晢娶妻了,她就再没有机会和他同床共枕了。
所以,她要珍惜难得的机会。
可她又不能直接与赵晢说想跟他睡。
好在她聪慧,想到了“听故事”这个好法子,等会儿听几个故事她就说她乏了,这样留宿在东寝殿就顺理成章啦。
赵晢不曾言语,只将长腿缩了回来,给她让出来一条上床的路。
李璨抿着小嘴笑了。
她爬上床,钻进被窝,凑过去抱着赵晢的腰身:“泽昱哥哥,开始讲吧。”
赵晢便依着她,讲起故事来。
若是从前,李璨是不用装睡的,只要是挨着赵晢,用不了多大会儿功夫,她便会睡着。
可今儿个,两个故事都讲完了,她还不曾入睡,反而在床上扭来扭去的,很不安稳。
“不困么?”赵晢问她。
李璨坐起身来,小脸海棠花瓣似的粉扑扑的:“泽昱哥哥,我有点痛……”
“哪里痛?”赵晢望向她。
“这边,痛。”李璨手捂着右侧胸口,小脸彻底涨成了桃粉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她误会赵晢嫌弃她的缘故,她总觉得对赵晢说这事儿,好像羞耻的很。
可是,她真的痛得难以入眠。
赵晢瞧了一眼她手捂的地方,只觉耳尖一热,自来清冷淡漠的脸上瞬间起了一层薄红,连带着脖颈也一起红了。
他飞快地转开眸光,若无其事地询问她:“只有一边痛吗?”
“有时候都会痛。”李璨皱起小脸,低头瞧了瞧。
赵晢难得沉吟了片刻:“这是因为你长大了,过一阵子应当就不痛了。”
若是仔细瞧,能瞧出他自来深邃淡漠的眸底,藏着几许十分稀有的窘迫。
“嗯。”李璨点点头。
因为上回那件事的缘故,也不敢提叫赵晢给她揉揉的事了。
“睡吧。”赵晢拉过被子,裹住她。
“泽昱哥哥,你让无怠来给我灌个汤婆子吧?”李璨扯着被角,清亮的眸子望着他。
之前她曾试过,用汤婆子捂一捂,确实会有好转。
“盖好。”赵晢替她拢了拢被子,起身下床。
“泽昱哥哥,让无怠来就好了呀,你做什么下床?”
李璨自床幔中探出小脑袋,不解地问赵晢,抬眸间便赵晢已然提起了热水壶,正给她灌汤婆子呢。
李璨看了看看外头,时候是有些不早了,估摸着无怠已然在外面打上盹了,赵晢这是不忍心唤醒他?
赵晢当真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第一好的太子了,一个太子,对一个近身随从都这样的细心体谅,怎会不天下归心呢?
赵晢将汤婆子盖紧,擦拭干净,放入专用的绣包之后等了片刻,试了试冷热之后,才上前递给李璨。
“冷不冷?快上来呀。”李璨一手抱着汤婆子,一手牵他。
赵晢便上了床。
李璨将汤婆子捂在了胸口处。
等了片刻,赵晢问她:“好些了吗?”
“没有方才疼了,谢谢泽昱哥哥。”李璨弯起凤眸,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
赵晢再次红了耳尖,自她小脸上转开了目光。
李璨早便困了,这会儿疼痛缓解了,不过片刻她便渐渐阖上了眸子。
正在迷迷糊糊将睡将醒时,听闻赵晢唤她:“李璨。”
“嗯……”李璨出于本能,应了一声。
“这是私密之事,往后不可将此事宣示于口,也不许与任何人提及此事。”赵晢仔细地叮嘱她。
“嗯……嗯?”李璨稀里糊涂地险些应了,半睁开眸子看了他一眼:“那家里的长辈也不可以吗……”
她以为,祖母和大伯母是没关系的。
“谁都不可以。”赵晢语气很肯定:“可记住了?”
“嗯……记住了……”李璨脚下轻蹬,往前凑了凑,小脑袋抵在了他胸膛处,心满意足地谓叹了一声,便彻底睡了过去。
赵晢静默了片刻,抬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下巴枕在她头顶上,阖上了眸子。
翌日清早,李璨便叫赵晢从被窝里拎了起来。
赵晢多少日子不在东宫,李璨就多少日子没有练功了,莫要说是练功,就是早起也只是头几日忧心赵晢,睡不着才起了的。
自从在大牢里见了赵晢,知道他不会有事之后,李璨就没有哪一日不是睡到日上三竿的。
天蒙蒙亮,李璨实在困倦极了,以至于婢女们给她洗漱时,她还在打瞌睡。
一直到站到园子里,叫北风一吹,她才算是清醒过来。
她站在自己那个位置,缩了缩脖子,在心中感慨虽然已经立春了,但天气还是很冷的。
赵晢手中一杆长枪,挥得滴水不漏,密不透风。
李璨手中摆着架势,一双凤眸生动地转来转去,就不曾离开过赵晢的身影。
直至赵晢一套枪法舞完,上前来给她纠正动作。
折腾了两刻钟,李璨鼻尖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双臂和双腿都累得在轻抖了。
她小嗓音都带上了哭腔:“好了么泽昱哥哥?我没有力气了,我要倒了……”
赵晢等了片刻才开口:“收。”
李璨立刻收了功,手扶着膝盖小口喘息着。
赵晢等她歇息了片刻,才牵起她往偏殿方向走:“等会儿我去早朝,你去书房做功课。”
“我不去。”李璨下意识拒绝了,抬眸撞见赵晢淡淡的眼神,急中生智道:“我得回家一趟,你没事了,我得回去和祖母还有大伯母说一声,也好叫祖母和大伯母放心呀。”
“也好。”赵晢微微颔首。
李璨倒是怔了怔,她不曾想到随口胡诌的偷懒理由,赵晢竟应了。
“我明日去一趟莱州,三五日即回,你留在帝京,不可胡闹,可知道?”赵晢侧过脸,叮嘱她。
“你去莱州做什么?”李璨不由问。
赵晢并不瞒她:“那边的赋税对不上,父皇让我亲自去一趟。
到时候我会给你带账目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