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素白的中衣中裤上,满是一片鲜红,床上、薄被上,乃至于赵晢中衣,都染上了那一抹红。
“好多血……”李璨惊恐地撑着小身子连连往后躲。
“别怕。”赵晢顾不得旁地,长臂一伸将她抱入怀中,轻拍着背心低声安慰:“李璨,别怕,这是寻常事。”
“什么寻常事?”李璨小脸都吓白了,下意识辩驳:“谁寻常无事流这么多血?”
赵晢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道:“过几日便好了。”
李璨也不知听进去不曾,望着那些血迹出神,忽然,小腹部又一股热流涌出。
她一把揪住赵晢的衣领,眼尾嫣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颤抖着声音问:“泽昱哥哥,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我要死了是不是?你说实话。”
“不是,别胡思乱想。”赵晢朝着外头吩咐:“无怠,去书房将《千金翼方》取来。”
《千金翼方》里头详细地写了女儿家月信的生理、病理论述,且还有各种月信来时,该留意的各项事务。
“你骗人!”李璨压根儿不信他,抬手捶了他一下。
哪有人流这么多血还不死的?何况她之前还那么痛,一定是五脏六腑有病症了!
“我不想死……”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她害怕!
如果她现在死了,祖母和大伯母她们一定会很伤心的,而贺氏母子四人肯定开怀。
她不想叫亲者痛仇者快。
还有赵晢……
她泪眼婆娑地抬眸望赵晢。
“别怕,不会有事。”赵晢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发丝:“先换洗一下。”
糖糕、糖果几人进来伺候,眼见着李璨弄得赵晢身上满是血,顿时一个个都吓白了脸。
在男尊女卑的大渊,女子地位远不如男子,女子行经被认为是晦气倒霉之事,男儿家莫要说是沾着了,便是无意间瞧见了、听说了都会觉得触霉头。
成了亲的儿郎们,也从不会往来了月事的夫人、姨娘们院子里去的。
在偏远的庄子上,这种认知更甚,那里的女儿家在每个月的这几日,都会被关在家中的柴房之中,暗无天日的度过。
“殿下,姑娘什么也不懂,请殿下莫要怪罪。”糖糕迅速冷静下来,屈膝跪下:“奴婢这便叫无怠进来,伺候殿下沐浴。”
姑娘是头一回来月事,不懂这些,她们做奴婢的自然得替姑娘赔罪。
糖球几人也跟着跪下。
“起来。”赵晢放开了李璨:“你们先伺候她沐浴。”
他唤了无怠打水来,便转去了屏风后去了。
糖糕同糖球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不可思议。
太子殿下素来爱洁,竟然丝毫都不介意姑娘弄脏了他的中衣,至少她们没有瞧出一丝一毫嫌弃忌讳,殿下对姑娘,或许不是她们表面瞧出的那样?
“糖糕,糖果……”李璨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们:“我得了不治之症……”
“姑娘胡说什么?”糖果往前一步,下意识反驳。
“我小腹那么多痛,又流了这么多血……”李璨低头,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不想死。
“姑娘说这是不治之症?”糖果惊讶,又忍不住想笑。
糖糕上前扶住李璨,笑着宽慰:“姑娘,这是寻常事,您只是长大了,以后就习惯了。”
“你也学会骗人了!”李璨闻言,生气地推了她一下。
连说辞都和赵晢的一模一样,可见是赵晢吩咐下去叫下人们统一口径的。
“姑娘,是真的。”糖糕红了脸,压低声音小小:“奴婢也有的,女儿家长大了,每个月都会流一次血,无碍的。”
“你说真的?”李璨将信将疑地望她,一时忘了哭泣。
“您问问糖果是不是。”糖糕看向糖果。
糖果凑近了,小声道:“确实是这样的,姑娘,奴婢头一回来时,也吓坏了。
还好有糖糕照顾指点。”
“姑娘,咱们先去沐浴,换了衣裳好不好?”糖糕软语哄着李璨:“这身衣裳,都脏污了,咱们姑娘自来最爱干净的。”
李璨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点头:“嗯。”
“你们都来,将床榻收拾了。”糖糕扶着李璨,吩咐其余的婢女。
她二人伺候李璨沐浴更衣。
其余一众婢女在寝殿忙碌,很快便将祥云拔步床上收拾得焕然一新。
“姑娘,用这个垫着,奴婢教您。”
李璨沐浴过后,糖糕取了外头新送进来的细腻柔软的长条云棉布包,里头塞着揉碎的新棉花,仔细地教李璨如何使用。
李璨很快便学会了。
糖糕又叮嘱道:“姑娘可不能再吃生冷的东西了,也不好沾凉水,还有平日举止要留意,不能叫血沾在衣裙上。”
“嗯。”李璨轻轻点头,这会儿已然没有了最初的惊慌,而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前从未见识过这样的事,原来女儿家长大了是这样的吗?
“书取来了?”赵晢自屏风后出来,一身素白绸衣,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是。”无怠忙往前几步,取过书册,双手递给他。
赵晢接过,送到李璨跟前。
李璨接过书,看了看外面,扑闪着鸦青长睫问他:“天要亮了,你不去忙公务吗?”
她不想与赵晢独处。
“我尚在禁足。”赵晢淡淡回。
“你白日里,不是已经出去了吗?”李璨不解。
她以为,赵晢能去镇王府赴宴,便已经是解了禁足的。
“那是父皇的意思。”赵晢神色未变,在一旁的小几边坐下,翻开书来看。
李璨望着他的背影,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赵晢的身姿永远都是那么挺拔端正。
她瞧了片刻,坐回床上,倚着床头,翻开了赵晢给她的书册。
仔细看了半个时辰,她大致明白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该忌讳些什么。
不知不觉,天已然大亮了,她明明在看着书上,不知何时却又情不自禁地望着赵晢的背影出神了。
“殿下。”无荒进来报信:“月明来了。”
赵晢起身:“更衣。”
无怠忙上前伺候。
赵晢出门,月明已然在廊外等候多时了。
“殿下!”他见赵晢出来,连忙拱手行礼。
“何事?”赵晢问。
“岐王那处,已然将在陇右所贪的银两与各色财物交出来了。”月明回道:“为了不被牵连,岐王禀告陛下,说那些银两与财物都是知陇右府王卞所贪,被他的手下无意间撞破。”
“王卞愿意顶罪?”赵晢负手问。
“是。”月明点头:“不知岐王用了什么手段,王卞担下了所有罪责。”
“城外的宅子?”赵晢又问。
“那宅子也交出去了,同样说是王卞用所贪的银子购置的。”月明抬头:“岐王此事,做得利落,只恐怕寻不到错处。
不过,岐王一下交出那样多的钱财,已然等同于自断一臂,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挑衅殿下。”
“交出便可。”赵晢沉吟片刻,望向他:“私运兵器甲胄一事,可有进展?”
“属下得了信,只查出可能是领队的忠武校尉遭了威胁,甚至是已然不在人世了,有人顶替了他的校尉之职,将那些兵器甲胄运到胶州去了,以此故意陷害殿下有谋反之心。”月明回道。
“父皇的人,查到这些了?”赵晢语气淡淡。
“快要查到了。”月明望他:“殿下,倘若我们先查到人证物证,当如何?”
赵晢顿了片刻道:“不留痕迹的将线索给父皇的人。”
“是。”月明拱手:“殿下若无旁的吩咐,属下告退。”
“嗯。”赵晢微微颔首。
他负手,在廊下立了片刻,转身进了寝殿。
正留意着他的李璨见他进来了,忙低头假装看书。
“让人煎药。”赵晢吩咐了一句。
“是。”无怠应了,又问:“殿下,摆早膳吗?”
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该用早膳了。
“嗯。”赵晢瞧了一眼床上的李璨:“起来洗漱。”
“我,我一直流血,不能练功。”李璨睁大清澈的凤眸,抗拒地望着他。
“今日不必练功。”赵晢垂眸,走到桌边坐下。
用过早膳,糖糕去端了汤药来,搁在了桌上。
赵晢不曾言语,只抬眼看李璨。
李璨也知道,不吃这汤药,她等下只怕又要像昨夜那样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硬着头皮端起碗来,眨着黑白分明的眸望着赵晢:“有乳球狮子糖吗?”
“你先吃。”赵晢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
李璨低头,忍着嫌弃将碗凑近唇边,正当她要张口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