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晢垂眸,望着她恬静的小脸,半晌未动。
直至马车停下,无怠的声音传来:“殿下,姑娘,到靖安侯府了。”
赵晢抱起李璨下了马车,一路进了鹿鸣院。
进到内间,他俯身将李璨安置在雕花拔步床上,欲起身离开。
许是察觉到什么,李璨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口中含糊的嘟囔:“泽昱哥哥……不走……”
赵晢身子再次僵住,望着她,眸色晦黯难言。
无怠抬手放了床幔,朝着糖糕等人招了招手,几人无声的退了出去。
烛火隔着床幔,只透进一些微光,李璨的小脸在微光之中,犹如明月生晕,莹白剔透,浓密卷翘的睫毛覆下,在眼下留下一片漆黑的影子。
赵晢揽着她坐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放下她,悄无声息的下了床。
这一次,李璨睡熟了,没有丝毫的察觉。
赵晢抬手理好床幔,在床前立了片刻,转身大踏步去了。
*
“轰隆隆——”
几声闷雷之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李璨。
“糖糕。”她支起身子,唤了一声。
“姐儿莫要怕,这雷声远着呢。”
掀开床幔的人是张嬷嬷,她知李璨素来怕打雷,所以在第一道雷响起之时,便到里间来候着了。
“嬷嬷,什么时辰了?”李璨凑到床边,拉着她的手。
“都晌午了,姐儿昨夜睡得好吧?”张嬷嬷笑着问。
“嗯。”李璨轻轻点头。
“轰隆隆——”
又是一阵雷声乍响,似乎便在不远处。
李璨吓得直缩脖子:“嬷嬷!”
“姐儿不怕。”张嬷嬷坐到床檐上搂着她。
李璨躲在她怀中,不由想起赵晢来:“嬷嬷,泽昱哥哥呢?”
昨儿个,她吃了几盅果酒,好像后来坐在马车上就睡着了,应当是赵晢送她回来的。
“太子殿下夜里走的。”张嬷嬷回她。
“哦。”李璨点了点头,想起昨日之事,心中还是疑惑赵晢为何要那样做。
但她很快就想起赵晢给了她六颗乳球狮子糖。
“哗啦啦——”
外头,倾盆大雨忽至。
“好了,开始下雨了,应当就不怎么打雷了,姑娘不用怕了。”张嬷嬷轻拍着李璨的背心。
“嬷嬷,叫糖糕她们进来吧。”李璨见不打雷了,便坐直了身,一双黑黝黝的眸子转了转,神气起来。
张嬷嬷便唤了人,又道:“正巧让她们进来伺候姑娘梳洗,用早饭。”
“姑娘,外头雨下的好大。”
糖糕、糖果带着一众婢女进门来伺候。
“我的乳球狮子糖呢?”李璨才不管下雨大小呢,张口便问。
“在奴婢这处。”糖果笑着将一个带盖的汝窑缠丝花纹小瓷瓶递了上去。
李璨接过,开了盖子先往里头瞧了瞧,又放在鼻尖下嗅了嗅,顿时弯起凤眸笑了。
又将糖倒在手中一颗一颗往瓷瓶里头装。
装完,她便忍不住笑了:“六颗诶!”
从小到大,赵晢就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大方过,只有生病了才能吃上一颗乳球狮子糖。
昨日赵晢也不知是不是吃酒吃醉了,竟一下给了她这么多颗,这应当是赵晢余下的所有的乳球狮子糖吧?
“这么多糖,姑娘可不能一下全都吃了。”张嬷嬷叮嘱她:“要牙疼的,身子也会不适。”
“我知道的。”李璨随口应了,将小瓷瓶盖上了盖子,却仍然舍不得放开。
她便如此,将那小瓷瓶一直握在手中,由着婢女们给她穿戴、洗漱,又端了早饭上来。
因着心情好,她用了一盏牛乳,还用了大半碗燕窝鸡丝粥,另外还有半块点心。
“嬷嬷,我还想吃点西瓜。”李璨说着话儿,又开了瓷瓶来看。
她想吃一块乳球狮子糖来着,但倒出来又放了回去,有点舍不得。
“行啊。”张嬷嬷爽快的应了:“糖糕,去让小厨房准备,记得拿冰库里的,稍稍撒一点点盐。”
西瓜撒少许的盐,入口会更清甜。
不一会儿,便有婢女送了西瓜进来,碧玉盘托着红瓤瓜,十分诱人。
张嬷嬷接过,欲喂李璨。
李璨接过玉筷:“嬷嬷,我自己来。”
张嬷嬷自然由她。
李璨西瓜才吃几口,糖球便穿着蓑衣进来了:“姑娘,周大将军与努哈交战大捷,已然班师回朝了。”
李璨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抬起漆黑的凤眸,望着糖球,口中含着西瓜,唇瓣却微微抿住了。
“听说这次周大将军领兵有方,又勇猛过人。”糖球不曾留意李璨的神色,一边脱身上的蓑衣,一边自顾自的说道:“这一个月连夺我们之前被夺走的两城,实在是立下了大功,听闻陛下龙颜大悦,这才召周大将军回朝受赏呢。
奴婢瞧着,这一回……”
她是习武之人,不免对这些事情上心些,话也就多。
“糖球。”糖糕低声提醒了她一句,看了一眼自家姑娘。
糖球察觉不对,忙道:“其实,周大将军也不是那么厉害,要说厉害,奴婢还是顶敬佩大老爷的,大老爷打仗从来不凭勇猛,每次都用良策,那才叫文武双全。”
李璨抿着唇瓣,咀嚼了两下,将口中的西瓜咽下,丢下了筷子,淡淡道:“能打胜仗,能替大渊夺回城池,便值得敬佩。”
她望了一眼桌上的缠丝纹小瓷瓶,心中漫起几分酸涩,接过张嬷嬷递来的的帕子,拭了拭唇站起身来:“我去大伯母那处。”
“姑娘,外面还下着雨呢。”张嬷嬷忙起身拦她:“姑娘等雨停了再去,淋雨了要生病的。”
“路不远,撑着伞没事的。”李璨小脸端肃,态度坚决,丝毫不见平日娇糯可亲好说话的模样。
张嬷嬷瞧她脸色便知劝不住,只得朝着糖糕使眼色。
糖糕忙道:“姑娘,奴婢瞧这雨势已然小了些,不如姑娘再等片刻,奴婢叫粗使嬷嬷来背着姑娘去大夫人那处如何?”
“嗯。”李璨应了,回眸瞧了一眼:“将那个瓷瓶带上吧。”
“是。”
糖果应了。
几人悄悄对视了几眼,都不知道姑娘是怎么了,怎么听说周大将军凯旋了,二话不说便要去大夫人那处?
而且,看姑娘的脸色,像是有什么事,可能有什么事?
几个粗使嬷嬷很快便到了,都是三十来岁的壮年妇人,平日便负责院子里要使力气的活儿,背李璨自然不在话下。
婢女们打伞的打伞,打扇子的打扇子,一路浩浩荡荡的出了鹿鸣院。
行到半途,李璨忽然开口吩咐:“放我下去,我腹中难受,有些想呕。”
婢女们忙在地上铺了木板,粗使嬷嬷小心翼翼的让她站在了木板上。
糖糕、糖果几人忙围了上去。
李璨手一手捧着心口,苍白着一张小脸,难受至极的模样。
“姑娘……”
糖糕一句话还未问出来,便见自家姑娘俯身呕吐起来。
她忙帮着拍背顺气,连声询问。
李璨吐了一阵子,眼泪直直的顺着小脸往下滚。
“姑娘,清口。”糖球接了水盏,双手递上前。
李璨漱了口,拭了泪,像个没事的人儿一般:“走吧。”
“姑娘,哪里难受?奴婢清徐院正来给您瞧瞧吧?”糖糕焦急不已。
“不必了。”李璨摆了摆手:“想是早上吃多了,这会儿已然不难受了。”
她说着,上了粗使嬷嬷的背。
糖糕、糖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忧心忡忡的。
她们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能不知道吗?
姑娘只要一恼怒或是心中有事,便容易呕吐。
可今儿个姑娘起来时明明好端端的,要不然早饭也不会用这么多东西。
也就从糖球说周大将军凯旋而归之后,姑娘便变了脸色。
可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与那周姑娘有关系?
几人担忧极了,却又不敢多言,伺候着李璨进了碧梧院。
进院子,便有婢女快快的进去通报了。
大伯母林氏迎到廊下,心疼的埋怨:“你这孩子,这下雨的天,是有什么事不能等雨停了再来?淋病了可怎么好?”
她说着话儿,同婢女们一道将李璨自粗使嬷嬷背上扶了下来。
“不会的,大伯母。”李璨牵住她的手,微微扬了扬唇角:“您瞧,我身上一点也没湿。”
“什么事这么着急?”林氏牵着她进了屋子,在榻上坐下,口中询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