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赵晢很早便教过她。
想到赵晢,她抿了抿柔嫩的唇瓣,说来也可笑,她口口声声不用赵晢管了,可今日用的这些法子,竟无一不是从他那处学来的。
“姑娘,这才初春,夜里冷着呢。”糖糕小心翼翼的劝道:“人既然在府里,姑娘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姑娘,金瓜子只有这么多了。”糖果捧着黑漆的坛子,将里头的一小捧金瓜子尽数倒在了桌上,看向她:“要不然,等明日天亮了奴婢去二夫人那处取吧?
左右,姑娘要去菩提寺,要用金子也寻常。”
李璨闻言,唇角微微挑了挑,凤眸之中满是可笑与讥讽。
娘给她留下的嫁妆,可不只有几库房的死物,还有二十几家铺子,日日都在盈利。
这其中,以南门朱雀大街和东市子大街的两家大当铺生意尤胜,每日生意如火如荼,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她自落地,便不曾为钱财犯过愁,逛集市自来是想买什么便买什么,赏赐下人也都是一把一把的金瓜子,帝京城内许多店家都暗地里称她为“散财童女”。
贺氏在钱财上是不曾苛待过她的。
眼下想来,都是她的银子,贺氏不过是拿她的钱财充大方罢了,又何必小气?
贺氏掌管着她娘留给她的那些铺子,同她的两女一儿四人的吃穿用度样样都是她的。
若是换成她是贺氏,她也会对自己好的,装模作样便能换得无数钱财,谁会不愿意装?
怪只怪她这些年眼盲心瞎,叫贺氏这母子四人哄的团团转。
如今,她要用钱财,竟还须得同贺氏开口,贺氏可真会反客为主。
这些年,她要用金银,贺氏虽从未回绝过,却也在其中得了她不少感激与爱戴。
想起过往,她恨不能即刻便夺了贺氏的掌家之权,好叫他们母子四人再捞不到半分好处。
“姑娘,不如奴婢先去看看是哪个小厮吧?”糖糕提议。
两个婢女都忧心忡忡的望着她。
“好。”李璨点头了。
糖糕打着气死风灯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哈着寒气回来了。
“如何?”李璨望着她问。
“是一个叫康子的,他有个妹妹,在咱们院子做洒扫,我已经同他说了。”糖糕哈着手回。
这一趟算是没有白跑。
“走。”李璨没有丝毫犹豫。
*
客院门前,身材瘦小的小厮康子裹着被褥,蜷缩在门边,冻的瑟瑟发抖。
头顶上悬着一盏灯笼随风乱晃,门环上穿着根铁链子,握在他手中。
他是贺氏院子跑腿的小厮,因着是后来才去的嘉禾院,旁的下人都排挤他,只能做这些苦哈哈的差事。
远远地,瞧见一行三人来了,他忙丢掉被褥,起身行礼:“见过七姑娘。”
李璨微微颔首。
“开门吧。”糖糕吩咐。
“是。”康子扯开了铁链子,推开了门。
妹妹在鹿鸣院,他不能得罪七姑娘。
再说,里面那一位也不见得能说出什么来。
糖果在门口守着,李璨带着糖糕进了客院。
廊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勉强照亮四周。
午夜静悄悄的,屋子里一片黑暗,毫无声息。
李璨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这是不是贺氏给她设的圈套。
“姑娘,你在这处等着,奴婢去瞧瞧。”糖糕举起手中的气死风灯,行到门前,小声询问:“有人吗?”
她静等了片刻,并无人回应。
“我推门进来了。”她打了声招呼,手中使力,门“吱呀”一声开了。
“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们,不,不死……”
屋里传出惊恐的叫声,半夜听来,尤为惊悚。
糖糕吃了一惊,连退数步。
李璨却越过她,欲进门去。
“姑娘,等奴婢先进去。”糖糕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劝是劝不住的了,绝不能叫姑娘以身犯险。
李璨站住脚,安静的等在原地。
糖糕将手中的气死风灯远远的打在前面照亮,壮着胆子进门,点燃了屋里桌上大烛台的蜡烛。
“嘿嘿嘿……”
墙角处,怪异的笑声传来。
两人齐齐望向那处。
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墙角,正朝她们咧嘴笑着,脸上的污垢叫人瞧不清她的长相,若不是胸口微微鼓起,甚至分不清她是男是女。
“嘿嘿嘿……死了……都死了……”
她又一次笑了,缺了一颗门牙,使得她说话也不甚清晰。
李璨端详了她片刻,抬步朝她行了过去。
“姑娘,别去,这是个疯子,会伤人的!”糖糕也下意识护在李璨跟前,警惕的望着那个疯妇。
“无妨。”李璨推开她,缓步行了过去。
这处只有一人,想来,这是娘身边留下来的唯一证人了。
贺氏如此谨慎,她不信这妇人是真的疯了。
“别杀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不要杀……不……不……”
那疯妇害怕极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眼泪将面上的灰尘冲出两道浅浅的沟壑,看着可怖又可怜。
“你别怕,你认得我吗?”李璨蹲下身看她:“我是白月的女儿,我叫李璨。”
“别……别过来……”
那疯妇两手半挡在面前,一脸惊恐。
“你是我娘的贴身婢女对不对?你能告诉我娘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吗?”李璨又问。
“不死……不能死……不死,不死……”那疯妇更害怕,拼命往墙角缩。
“我想知道我娘的死因,你能告诉我吗……”李璨又问了一句,漆黑的眸子中满是失望,这妇人看着不像是装疯卖傻,如此,到手的线索却又断了,这该从何查起?
她心中又焦急又无措,不禁落下泪来。
“姑娘,走吧。”糖糕不忍心,上前扶起她,也跟着抹了一把眼泪。
李璨不甘的回头瞧了瞧,叫糖糕扶着,正要踏出门槛去。
“姑娘……”
便在此时,身后那疯妇忽然口齿清晰的唤了一声。
李璨猛地转过小脑袋,心中一阵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去,蹲到那妇人跟前,小脸上满是急切与忐忑,小嗓音都有些颤抖了:“你,你是装的对不对?”
那妇人不说话,只用一双略微浑浊的眼打量着她。
李璨眸中藏着急切,却蹲着不敢动,也不敢再开口询问,生怕再吓着她,到时候什么也问不出。
打量了半晌,那妇人才再次开口:“姑娘可否给我看看后背?”
“大胆!”糖果下意识的呵斥。
李璨推开糖果,问那妇人:“你是想看我后背的痣吗?”
那颗痣,其实并不算是在背上。
而是在她的后脖颈之下,脊柱骨的最上端正中央,是一颗朱砂痣。
这痣她生下来便有,这些年随着她长大而慢慢长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