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重润来过几次利发牙行,只不过都是陈老头接待,所以这个人牙子并不认得他。
李重润张嘴欲问,只是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狄仁杰暗暗的伸了手制止了。
狄仁杰笑眯眯的跟新来的人牙子打了声招呼,却没说自己要求,只是将左手戴着的一枚象牙的坡形扳指,摘下来戴到了右手拇指之上。
那人牙子看到狄仁杰直直的立着的右手拇指,眼中有了几分了然的神情,只不过,笑容依稀有些猥琐。
“各位请随我来。”
说话间这人牙子将众人引到了内院中一间很是隐蔽的厢房之中,只不过不像之前陈老头那般从外间引了一溜娃娃过来一般,却打开了另一边的一处暗门,告了个罪便进去了。
“舅公,你那扳指是何意?”李重润盯着那扳指出神,不知道这扳指能代表什么寓意。
“昔年建安风骨,喜好娈童。有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的说法。本朝官员贵族,也多有此好者。最是著名的便是前朝太子承乾,便有称心随侍左右。”
“这事情小子在书上看过。”李重润点了点头,自己扒了那么多穿唐的,自然不会不认识这个历史上的著名伪娘。
“这扳指戴在哪个手上,却是有不同的用意。”
“还望舅公赐教。”李重润好奇心大冒,心说这种知识还是多掌握为好,不然以后若是与人打交道,被人会错了意,那可就悲催他妈给悲催开门,悲催到家了。
“带右手拇指,拇指直立而上,表示自己乃是同道中人。”狄仁杰摆着手势给李重润演示着。
“如果带左手拇指,直立而上,表示自己已经有了小厮。戴左手拇指之上,却并不直立拇指,表示自己不是同道中人的意思。”
李重润大体了解了这几个手势的含义,把拇指伸直了,就是表示自己是弯的。
李重润觉着这世道太奔放了,以后还是少给别人点赞为好。
“舅公,那如果是戴右手拇指上却放倒拇指呢?”
“哦,那表示你要出门打猎的意思。毕竟射箭的时候还是要用扳指的。”狄仁杰笑眯眯的说。
二人说话间,一旁隐约有几声人声传来,先前那人牙子领了两个香肤朱泽,素质参红,和颜善笑,美口善言的小哥儿过来。
两人聘聘婷婷的跟坐着的二人见了礼,还不待那人牙子安排,便如倦鸟归林一般的往狄仁杰怀里投了过去。
“老夫年老体衰,不堪重负,今日乃是给小辈挑选书童,一切看他的意见则是。”
狄仁杰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只是一句话便把李重润给卖了。
那二个武周版称心,虽然年岁比李重润大了不少,不过并不比李重润高大多少,一左一右的把李重润给夹在了中间,少爷郎君的叫个不停。
李重润眼神都直了,就算已是两世为人,也没经历过这般阵仗,风雨飘零之下,只能用很无辜的眼神瞪向狄仁杰那边。
狄仁杰却全然没顾及到李重润的求救眼神,只是自顾自的跟那人牙子聊了起来。
“这二人,是已然清静的?还是没清静的?”
“回老爷的话,是清静的。”
那人牙子一副看行家的表情,“收来的有天赋的幼儿,鄙行先自幼用猴骨加秘药洗浴,使得肤滑筋软,还要请了高手教授琴棋书画,识文断字。在成年之前由专职的行家亲自下刀,保证全无一丝痕迹留下。”
那人牙子的表情愈发的猥琐了,“而且,保证全身无毛,还没有宫里死太监那般的骚味儿。”
“有没有,只清不静的?”狄仁杰给那人牙子甩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家中女眷众多,清静不好,不清净也不好。”
“老爷,这就有些难办了。”那人牙子有些纠结的表情,李重润觉着这表情很熟悉,好像像一位字很润的居士的号。
“加钱,不是问题。”狄仁杰很是大方的跟人牙子摆了摆手。
“价钱倒是好说,不过老爷这般要求,只怕是要费些时日。”那人牙子咂着牙花子,很是为难的说。
狄仁杰没再说话,伸手摘了自己腰间那枚滴露玲珑的玉佩摘了下来,轻轻的往案几上一放。
玉佩晶莹剔透,上面活灵活现的雕了两条对戏的鲤鱼,只是远远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要不,您稍待,我去请了大掌柜过来跟您详谈?”能戴双鱼佩的就不仅仅是富的问题,那人牙子自然不敢怠慢,嘴里说着让二人稍待,急匆匆的领了那两个伪娘从那暗门中撤了出去。
李重润终于被从那脂粉地狱中救了出来,眼前依稀有无数个吃个桃桃好凉凉在飘荡……
在黄毛小萝莉艾莎的伺候下,被灌了好些酒水之后,李重润才依稀的捡回了自己的三观。
只是喧闹间,一个华服的老者走了进来。
谁知那老者一见李重润的面,抬手就给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牙子一记耳光。
“原来是临淄王殿下,家中子侄有眼无珠,竟没认出殿下,还望临淄王恕罪。”
那老者扭头又冲那人牙子骂道:“你瞎啊,整日里在这西市混日子,竟是连这小楼主人都认不出来?!”
李重润之前跟利发做过几次生意,与这大掌柜倒也是认识。只不过狄仁杰却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那老者很是恭敬的跟他见礼:“只是不知这位大人?”
利发牙行开门营业时,狄仁杰已经远去河东,久未在神都行走,所以就连这位人缘颇广的神都最大牙行的大掌柜,都不能一眼认出。
“小老儿腆为王府长史。”
狄仁杰见那掌柜没认出自己,倒是也没戳破,“我们家王爷想跟贵行定个书童。”
“听说王爷有些特殊要求?此事颇为繁琐,要耗费些时日,不知王爷可曾预定?”
“之前找了个姓陈的人牙子,只不过今日来寻他,却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那大掌柜也是面露难色,“那陈老儿先前确实在本号做事,只不过月前便已经跟本号辞行告老,说是回乡去了。”
“可知那陈牙子家乡何处啊?”狄仁杰追问了一句。
“王爷若是想跟本号做生意,本号加急帮王爷定制一个,分文不取给送到府上。”
那大掌柜似乎很是有底气,面对狄仁杰也是面无惧色,“若是来本号寻人,还请二位贵人去坊正那里找不良人去问才是正经。”
不软不硬的给了狄仁杰一个钉子,那大掌柜摆了摆袖子便离去了。
狄仁杰很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好像那里粘了灰一般。
从那利发牙行出来,李重润有些奇怪的跟狄仁杰问道:“只不过是个人牙子,为何这利发牙行竟然讳莫如深至此?听闻这利发牙行掌柜姓武,想来也是我家哪个很有来头的亲戚,应该不这么怕事才是。”
“那自然是涉及到另外一个来头和你一般大,甚至比你还大的来头的人便是。”
虽然刚才碰了钉子,狄仁杰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那掌柜虽然什么都没说,其实也算是说了好些东西。”
“还望舅公赐教。”
“一般人见到个自己不熟的人,一般都会仔细打量一番对方再问来路,那掌柜演的太假。”
“舅公的意思是说,那掌柜知道你是谁?”
“不仅知道我是谁,只怕也知道今日发生的那桩案子。”
“那为何还要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
“说到姓陈的人牙子的时候,那掌柜脸上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不过脚下依稀的收了收脚。心虚,自然会收脚。”
“那要不要去领些六扇门的衙役来查探一番?”李重润对这种事情全然没有经验,只能照着自己前世的经验来看,有困难,找警察。
“本案没有苦主,也没有人报官。依照本朝律例,民不举,官不究。”狄仁杰苦笑着捻着自己的胡子。
“现在唯一的苦主是个死了的小和尚,只可惜,死人不能告状。”
“况且你也知道,这牙行背后的老板是个你家亲戚,你家亲戚,有几个是好打发的?”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李重润觉着有些丧气。
“现在有两条路,一是找到我身边谁是武陵人的暗间。”狄仁杰凑到李重润身边,低声的跟他讲到。
“只不过老夫追查了他们这么久,倒是对他们了解一二,他们向来单线联系,想通过下线找上线,很难。”
“那么只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就是找到老陈。”李重润顺着狄仁杰的话往下说,“自然也就知道那死掉的小和尚和这利发牙行的关系。”
“只是这老陈已经失踪,我的护卫当初是这老陈介绍给我,要不要去问问杨三这老陈家在哪里?”
李重润想到当初老陈介绍杨三给自己认识的时候,曾说过杨三乃是故人之子,想来杨三应该知道老陈家在哪里。
“老陈如果只是单纯的回乡,那掌柜直接告诉我们就行,还能免了自己嫌疑。”
狄仁杰摇了摇头,否决了李重润的想法。“所以就算咱们找到这老陈家里,只怕也是无济于事的。”
“那怎么办啊?”
“不过那掌柜倒是替咱们指了条路,虽然这掌柜不想得罪那弄死了小和尚的势力,不过还是很隐约的撇清了自家牙行和这个案子的关系,给咱们指了条路的。”
“让我们去找坊正?”
“地头上的事情,自然是找地头蛇处理才是正经。”
就在一老一小准备去找坊正的时候,利发牙行深处,仓库兼牢房的最里面,一间很是幽暗的书房。
不像别人家书房都追求幽静素雅敞亮,这间书房很是逼仄,没有天光,昏暗异常,只有桌上一盏小小的油灯发散着些许摇曳的幽光。
至于幽静充斥着外间调教待售商品的打骂,哭泣,甚至哀嚎声。
大掌柜听到这些悲鸣,有些瑟缩的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一句低沉的“进来吧”,这才振奋了振奋精神,低着头走了进去。
“他们走了?”一个身穿素白锦袍的年轻公子,正躺在地上铺的竹席上闭目养神,随口问了一句,眼睛都没有睁开。
“回王爷,走了。”大掌柜似乎很是惧怕这个年轻人,只是低着头恭敬的在一旁站着,连不敢看向他。细细的把来龙去脉跟这位王爷讲了一遍。
“确定他们去找坊正了?”
“派去跟着的小厮回来报,说是亲眼见着他们去了。”
“告诉他们也好,两边咱们都都得罪不起,便只能做好咱们自己的本分,别耽误咱们挣钱便是。”
那年轻王爷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翻身转了过去继续睡觉,依稀的有一句安排传来。
“把消息传出去,就说临淄王今日来咱们牙行买了个书童。让行里的高手挑个极品的货色,照着他的吩咐料理好了,给王府里面送过去。”
“王爷,只怕这临淄王今日,似乎并不喜好这口儿。咱们贸然行事,只怕会得罪他们。”
“临淄王不喜,咱家那位姑奶奶也不喜欢。既然给了甜枣儿,那自然就要打一巴掌。还是那句话,两边都得罪不起,既然都得罪不起,那边都得罪一下,这才叫平衡。”
片刻之后,竟隐约有了几声鼾声传来,那年轻王爷竟然对此间凄惨的背景音乐充耳不闻,就这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