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忐忑不安的心,灵蛇随着布依人从七色国来到鲲鹏国,才刚踏上三江水的岸上,再过两天,就能见到暌违五年之久的乌赤金。
灵蛇之所以忐忑不安,是因为他早有心理准备,既然布依人在那场大火中都伤得如此之重,待在火场的时间更久,还经历一连串剧烈爆炸的乌赤金,肯定更好不到哪去。
尤其以他对乌赤金的了解,如果不是受伤极重,他万万不会将东牙军也给拖下水,更不会让布依人代替他来向自己通风报信,这个伤肯定对乌赤金造成了极大地伤害。
灵蛇已经再三的提醒自己,即将看到的乌赤金,或许跟布依人一样,早已是面目全非,到时候自己千万要稳住,绝对不能在乌赤金面前失态,更不能让乌赤金再次受到伤害。
乌赤金从小就是那么骄傲,那么自信,在他的世界里,根本容不下任何自惭形秽,更接受不了任何同情怜悯,因此,不论现在的乌赤金变成什么样,灵蛇都必须一如往常的看待他。
这一路走来,布依人同样忐忑不安。布依人的忐忑不安,是因为她未经乌赤金的同意,就自作主张的将灵蛇带来见乌赤金。
只有布依人知道乌赤金有多么不想见到这些故人,即便是灵蛇或水映月这些至亲家人,除了不愿他们见到此刻千疮百孔的自己,更不愿看到他们眼中的不舍,他宁愿选择一个人孤独的坚强,也不愿意大家发自肺腑的对他牵挂。
但是布依人已经被云从龙与灵蛇给说服,即便乌赤金已经接受了一辈子躲在暗处的这个现实,自己也必须尝试将乌赤金拉出来晒晒太阳,不论是现实或是理想,他们都不能永远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
尤其对一个战士来说,不可能只在太阳下山时出征,他必须随时随地都能带给敌人威胁。
更何况布依人心知肚明,她与乌赤金除了外貌的损害之外,身体还有许多病痛需要解决,既然乌赤金还有东山再起的企图,就不能让这些病痛给拖了后腿,她希望藉由灵蛇对乌赤金的影响力,能说服乌赤金坦然接受治疗。
此时两人已经并辔而行了大半天,彼此间虽然没有任何交流,心里却都有着千言万语,灵蛇心里感谢着布依人这些日子对乌赤金的付出,布依人则是期待着灵蛇对乌赤金的劝说。
“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吧,天气这么热,你又全身上下包得那么严实,千万别把身子给闷坏了。”灵蛇体贴的对布依人说着。
“我不碍事的,这些年早就习惯了,乌大哥一个人待着,虽说安全无虞,总是能早点赶回去,就尽量早点赶回去,这五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离开乌大哥如此之久。”布依人幽幽的说着。
布依人这话尽管说得平静无波,灵蛇却能听出诸多无奈,他甚至能从只字片语中去想象他们这些年过得如何艰辛。
就像乌赤金之所以一个人待着,是因为眼下就剩布依人与他相依为命,一旦布依人像现在一样有事必须离开,乌赤金的身边就没人可照顾陪伴。
此外,乌赤金之所以安全无虞,肯定是因为他将自己藏身于阴暗隐晦处,赤烟七子无所不用其极的想找出他的下落,只要太阳能照得到的地方,绝对逃不出赤烟七子的魔掌,更何况他连天问阁的眼线都能瞒过,若非暗无天日的极阴极暗之地,又怎能藏身如此之久。
至于总是能早点赶回去,就尽量早点赶回去,这句话点出了过去这段时间的辛酸,一直以来的乌赤金,都是习惯只身一人走南闯北,何曾对旁人如此依赖过若非他的心里极度脆弱,极度需要有人陪伴,布依人也不至于如此归心似箭。
尤其是这五年来,布依人还是第一次离开乌赤金如此之久,灵蛇仿佛可以想见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彼此间谁都离不开谁的无奈。
灵蛇不知道是否因为是自己又老了几岁,还是这些年遭遇到太多的变故,过去的他并非是如此多愁善感的人,能够一笑置之的事,从来都不会搁在心里太久,但此刻却因为每个可以想象的细节,就屡屡能让自己感慨万千,更别说总是鼻酸泪眼。
“孩子,还是找个地方先喝点水、吃点东西,再怎么赶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乌赤金是我的孩子,妳也是我的孩子,总不能为了乌赤金就让妳受苦受累。”
布依人被灵蛇的这一番疼惜给感动得潸然落泪,自从乌赤金受伤之后,温言好语的角色向来都是由自己来扮演,即便高冷峻还活着的时候,以他的身份,他也不敢对自己轻声呵护,灵蛇此时的几句安慰,是布依人这五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的温暖。
“我知道…,我不苦,我不累,我…”布依人勉强的说了几句,仍旧挡不住自己的滚滚泪水,一时更咽的无法开口。
灵蛇打了一辈子光棍,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子,更见不得女子哭泣,此刻布依人在他面前泪如雨下,让灵蛇一时手足无措。
“妳…妳就别难过了,妳要是不想歇息,我们就继续赶路,不碍事的。”灵蛇胡言乱语的安慰着。
布依人想到眼前的灵蛇即便武功高强,终究也已经高龄逾百,就算自己能马不停蹄的赶路,难道灵蛇也不用歇息吗
布依人暗自咒骂了一下自己的粗心,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因为乌赤金就忽略了身边其他的人,否则以乌赤金对灵蛇的孝心,说不定还会惹得乌赤金不高兴。
“灵蛇师父,前方不远处有个农家,农家主人是一对纯朴的老夫妇,五年前乌大哥曾经带我们在那边歇过脚,不如我们去那边坐坐”
灵蛇点了点头,去哪里歇脚不是重点,不过就是让布依人喘口气罢了。
没过多久,布依人便带着灵蛇转入官道旁的小路,来到当年的那户农家门口,只不过此刻映入眼帘的,竟是一间残破不堪的废墟,很明显的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布依人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的说道:“那对老夫妇年纪可不算大,怎么这就…”
灵蛇倒是蛮不在乎,随遇而安的说道:“既然主人不在了,我们就另外找个地方,只要是可以蔽日乘凉的地方就好了。”
布依人点了点头,带着灵蛇转身回头,她记得不远的地方还有几户人家,说不定还能顺便问问这对老夫妇上哪去了。
这时一个老农夫赶着一头牛,缓缓地从前方走来,布依人随即迎了上去,问道:“老人家请问一下,旁边这屋子原来不是住着一对老夫妇吗你知道他们上哪去了是搬家了吗”
那老农夫看了一眼布依人,见她在五月天还将自己包的密不透风,就连面貌都瞧不清楚,肯定不是什么善茬,急忙挥手说道:“不知道!不知道!妳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那老农夫就急忙赶着牛匆匆离开,布依人与灵蛇对这个老农夫的举止都觉得错愕不解,就算不知道也不至于如此慌张无礼。
哪知那老农夫才走没多久,就听到后面传来“扑通”的一声,布依人与灵蛇急忙回头一看,原来那个老农夫连人带牛的都跌到一旁的水渠里头。
两人立刻赶上前去,七手八脚的将老农夫给搀了上来,至于那只牛实在过于庞大,即便是灵蛇,此刻也拿牠没有办法,只能占时先坐在一旁歇着,慢慢地再想想其他方法。
那老农夫却不希望布依人与灵蛇坐在自己身边,急忙对他们说道:“你们快走吧,别待在我身边,我可不想惹事!”
布依人不解地问道:“我们好心将你扶了起来,怎么会是惹事呢”
那老农夫仍不领情地说道:“现在人也让妳扶起来了,你们可以走了,千万别把我也害了。”
布依人更是疑惑地问着:“我们将你从水沟里给扶起来,怎么就是害了你呢”
那老农夫看了一眼身边哪间破旧的废墟,紧张的说道:“五年前老周夫妇俩就是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这才惹祸上身,你们这些人现在又来找他们,难道不是想祸害我们吗”
那老农夫话一说完,连牛都不要,立刻拔腿就跑,深怕跟灵蛇与布依人多待一会,立刻就会惹祸上身。
布依人无奈地看了看灵蛇,说道:“看来这又是赤烟七子干的好事!这些年,他们将乌大哥曾经去过的地方,通通查了一个遍,就是想查出任何关于乌大哥的线索,因此而遭殃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灵蛇惊讶的问道:“乌赤金去过的地方那该有多少地方!赤烟七子居然连这种农户都不放过”
布依人惨淡的说道:“不仅如此,两年前,我们三更半夜路过一个市集,遇上一户正磨着豆浆的店家,就停下来买了几碗充饥止渴,哪知隔几天后我们又再次光顾,竟然听到他们全家便都离奇暴毙,不但如此,就连隔壁邻居也无一幸免。
为了这件事,我们以后能不与人碰触,就尽量不与人碰触,免得害了旁人无端遭受池鱼之殃。”
灵蛇不解的问道:“原来赤烟七子的人跟随你们的脚步,跟的如此之紧!若是这样,你们的日常生活怎么办别的不说,光是吃饭住店,就免不了与人接触,难道你们就此餐风露宿”
布依人对灵蛇这句话不置可否,只在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的无奈。
灵蛇对布依人这般眼神再次感到万般不舍,这孩子过去可是锦衣玉食的王室千金,哪里过得了这般比颠沛流离还不如的日子。
“既然如此,我们快赶回去,千万别让他一个人落单太久。”
眼下灵蛇似乎对乌赤金与布依人这段日子的轮廓,已经越来越见清晰,但灵蛇所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事实上,他们所遭遇的苦难远比想象中还要多。
首先是乌赤金的残疾就远远超乎灵蛇所想,布依人本身都已经非常需要他人的照顾,却还得咬着牙去照顾一个更需要被照顾的人,光是这番煎熬,就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们两人。。
其次是乌赤金的万念俱灰,过去的乌赤金有多么意气风发,现在的乌赤金就有多么意志消沉,一直守在乌赤金身边的布依人,无形中也被困在不见天日的笼牢之中,只能盼着哪天狱卒将自己拖出去砍头。
最为关键的还是乌赤金对赤烟七子的有心无力,过去的挫败给了乌赤金极大的阴影,即便已经遭遇到如此重大的打击,乌赤金却还摸不清楚对手的底细,这让乌赤金完全失去对自己的信心。
所幸近几年乌赤金及时从荒野重的身上找到自己该有的定位,同样的缺手断脚,同样的孤臣孽子,同样只能活在阴暗的角落里,乌赤金似乎在黑暗中找到了荒野重过去曾走过的路,试着朝同样的方向前进。
尽管如此,乌赤金的旅程才刚开始,荒野重过去花了近百年才走完的那条路,乌赤金现在才正要从起点出发,荒野重过去受过的苦难,乌赤金才正要开始品尝。
又过了一天一夜,灵蛇与布依人已经来到鲲鹏国王城南郊的扶绣山下,布依人对灵蛇说道:“就在这座山上,乌大哥布下了数以百计的结界,我们就是经由不断地在各个结界中穿梭转换,才能躲避赤烟七子无所不在的绵密搜查。”
灵蛇仔细的看了看扶绣山的山形山势,点了点头,说道:“钟灵毓秀,卧虎藏龙,如果我没猜错,这座山上,肯定有着许多的道家名观。
他选择这个地方做为栖身之所,恰好可以透过天地间的灵气,补他身体气力之不足,这才得以布下一个又一个巧夺天工的结界,这孩子的眼光果然还是极好的。”
布依人点头说道:“是的,乌大哥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当年霍西亭霍神探带着他来到这扶绣山走了一遭,他就对这座山深深着迷,他还说这辈子除了东牙山外,就没见过比扶绣山还要地灵人杰的地方。”
灵蛇微笑说道:“那是,那孩子从小在东牙山长大,对天地间的灵气自是感悟甚深,他从小就喜欢满山遍野的到处乱跑,到处设下结界捣乱,三天两头就有人来找我告状,当时他可没少被我责罚。”
布依人难得露出笑容,开心说道:“原来乌大哥小时候也是这般调皮,我还以为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模样,总是让人觉得高不可攀、深不可测。”
灵蛇回想起乌赤金小时候的模样,脸上自然而然的浮出喜悦的笑容,说道:“那时候的乌赤金就是个孩子王,就算是比他大的孩子,也喜欢跟在他后面玩,天天揪着四大山头的玩伴到处闯祸。
那时候他最害怕牙狼,有一次就设了好几个结界把牙狼给骗了进去,几百只牙狼就在里头没日没夜的转圈圈,牙狼人发现怎么少了那么多牙狼,找遍了整座东牙山,最后才找来向天峰。
当时他还装作若无其事,假模假样的要帮忙寻找牙狼,后来是其他小伙伴露出了马脚,才将他这个主谋给供了出来。
那次为了好好处罚他,我特地跟牙狼人借了几只最凶恶的牙狼,将他与牙狼单独关在一个结界里七天七夜,本想好好给他一点教训,哪知七天七夜之后,等我把结界一打开,他居然在结界里又设了结界,把那几只牙狼都关起来。
这孩子从小就是这么古灵精怪,所幸长大后,他将这些聪明都放在正途上,否则可有的让人头痛了。”
布依人若有所思的陪着笑脸,灵蛇能看出她的笑容言不由衷,想来又是动了什么心事。
“灵蛇师父,我能否请你在前面的无崖观先歇一宿,明天再带乌大哥来看您”布依人战战兢兢的问着。
“明天再带他来见我孩子,我这一趟可不是来做客的,我们不是说好了,一到这里,妳就马上回流水黑市去找鬼医大夫治疗,这段时间就由我来帮妳照顾他,妳忘了吗”灵蛇不解的问着。
“我记得。但是…,但是…”布依人欲语还休的说着。
“妳是怕他脑妳怕没经过他的同意就将我带过来见他”灵蛇试着说出布依人此时的忧虑。
“是的,我从来不曾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违拗他的心意,我担心…”布依人担心的说着。
“孩子,妳做得很好,他不会怪妳的。我可是他的师父,他欢喜见我都来不及呢!没见到的时候,或许他心里还会有些忐忑,一旦见着了我,他就会回到小时候的年月,会想起天塌下来都有我这个师父能帮他顶着。
更何况他如果知道有我来顶替妳,就可以让大夫好好的医治妳,我相信他一定会更高兴!
孩子,我是他的师父,从小把他带大的师父,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他,妳尽管放心。”
灵蛇每次对布依人所说的话,总能让布依人如沐春风,不论再怎么为难的事,灵蛇总是能温柔的将它化解。
灵蛇继续说道:“更何况妳根本不用担这个心,妳刚刚不是说他在这座山上设了数以百计的结界我相信此刻他早就已经感应到我来了,我们师徒俩可是有着心灵相通的神通,说不定现在他正兴奋地等着跟我见面呢!”
()
.23xstxt.m.23xstxt.
/99/99081/2971470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