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仓远见乐清秋这么容易就着了自己的道,没想到过程竟会如此顺利,他立刻将刚刚在心里演练过数次的问题脱口说出:“关于这次东牙国法诞典礼,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会有刺客前来袭击,相信在此的许多使团皆有耳闻,为什么东牙国对此毫无防范?反而置大家的安危于不顾?”
诸国使团听到这里,立刻发声同表赞成,这回倒不是刻意附和,的确在万山诸国收到法诞邀请后,便陆续传出类似的耳语,只是一来大家当这是毫无凭据的恶意谣言,没人当它是一回事,二来是万山诸国在东牙国云集,谁有这等本领敢在虎口上捋须,因此没人把这耳语认真看待。
乐清秋等人对此说法却是第一次听说,之前从未有人提及,即便是眼线众多的乌赤金也没告诉过自己这事,乐清秋看了军师茂名一眼,想知道他对此有什么看法。
军师茂名一看便知乐清秋所想,便直接先开口说道:“关于这点,高大人,…”
就在军师茂名的话才说到一半,文载道就立刻打断了他的发言,说道:“高大人此刻问的是乐阁主,就不需要旁边的人越俎代庖,除非乐阁主讲的话做不了主,否则,我们还是让能做主的人说话。”
话说到此,军师茂名已经非常清楚知道眼前这批人就是来挑衅找麻烦的,虽然还不知道此举目的为何,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整个东牙军当然是乐阁主说了算。但是乐阁主身为主帅,不会去管到每个细节,各位若有什么问题,尽管先问我,我就是负责这些细节的人,很多事都是经由我才转呈乐阁主的,即便我无法做主,乐阁主就在这里,他自会亲口回答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军师茂名说着。
“都到这个结骨眼上了,想必高大人也不会问乐阁主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高大人要问的是自家的少主到底是怎么死在东牙国前的,难道这是细节小事?凤与国少主之死,难道就不值得东牙国派个阁主出来解释?还是说我们只能去问福利生国主?
此刻高大人的身份,就是因为少主再也进不了东牙国,所以无法当面请教福利生国主,只能委曲的在这荒郊野外求教于乐阁主,怎么这会连乐阁主也问不得吗?”文载道丝毫不让乐清秋有闪躲的余地,他把调性提升到凤与国少主之死的高度,就是不让军师这等层级的人有插嘴的余地。
乐清秋拍了拍军师茂名的肩膀,阻止了茂名正要开口的说话。毕竟此人言之成理,凤与国少主死于东牙国前,东牙国就算一时还厘不清状况,也不能一味的避重就轻,总要有个能做主的人先出来承担。
军师茂名感觉到对方这个洞越挖越深,继续下去,若任由阁主亲自开口,不知将衍生多少麻烦出来,他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阁主往这个坑里跳,尽管阁主阻止了自己的发言,自己也得抢在前头把担子扛下来。
“不管有任何问题,乐阁主都不会有所闪避,但此刻大战在即,请让乐阁主先将精力时间放在破印擒敌,等任务完成,各位想问乐阁主什么问题,就问什么问题。
笃副将,麻烦你先帮阁主招呼大家。”
军师茂名没等乐清秋及诸国使团有所回应,径自拉着乐清秋便往回走,并指示副将笃敬拦住大家。
军师茂名感觉到对方浓厚的敌意与细致的套路设计,虽然他不知道这些套路用在乐阁主身上能获得什么,但是对方很明显的就是在算计乐阁主,未免阁主误踩对方的陷阱,军师茂名当下判断就是拉着乐阁主离开现场,即便一时的失礼,也不能让对方有任何套路的机会。
文载道眼看军师茂名拉着乐清秋就要逃离现场,他知道不能让个这良机白白跑掉,对方若对此有所警觉,下次就再也没有机会请君入瓮了。他立刻高声喊道:“原来威名远播的东牙国擎天阁乐阁主,竟然得靠一个军师的伶牙俐齿来摆脱责任,一逃起来的比谁都快,看来东牙国也不过尔尔,还值得大家当它是一回事吗?”
乐清秋原本就没打算逃避对方的问题,也不愿让军师茂名来为自己承担压力,此刻听文载道损及东牙国颜面,更是怒不可遏的回头对文载道说道:“放肆。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话?你是哪国的使臣?竟然在此大放厥词?”
文载道见自己已然激怒了乐清秋,看来鱼儿已经上钩,再也摆脱不了,此刻不妨放下尊严,让乐清秋彻底入局。
文载道立刻对乐清秋行了深深的一礼,对乐清秋软言说道:“下官鲁莽,请乐阁主恕罪。实在是高大人乃下官的至交好友,知道凤与国少主之死对高大人影响有多大,他回去后,横竖都是个死,高大人一家妻儿老小十余口人那可怎么办?所以下官一时性急,口不择言,还请乐阁主见谅。”
乐清秋听闻文载道如此说道,心里也不禁黯然,他当然知道此人把少主的命给丢了,自己却能好好地活着回去,那处境可想而知。虽然他也知道军师茂名如此失态无礼的要把自己拉走,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此事事关东牙国与凤至国的关系,再加上刚刚高仓远的问题确实让他颇感讶异,因此他决定留下来把问题搞清楚。
未免耽误军机,乐清秋先对笃敬做了一些交代,说道:?刚刚军师茂名做的建议,你先交代下去,让大家预作准备,等我这边忙完,我们立刻起身行动。?
接着转头对高仓远说道:“时间不多,我们长话短说,就麻烦高大人把问题再说一次。”
“关于这次东牙国法诞典礼,之前便已传出会有刺客前来袭击,许多使团皆有耳闻,为什么东牙国对此未能预先防范?”高仓远一字不动的再将问题说了一次。
“关于这点,我很遗憾,东牙国并未获知任何消息。但凡我们收到任何有关的情报,肯定会预作准备,怎会置大家的安危于不顾呢?”乐清秋摇着头说道。
“我再请教,对方已经在东牙国前一再生事,你们现在到底知道对方是谁吗?回去后,我该对国主说刺杀少主的人是谁?是白灵马车、夜半歌声,还是修罗庄园?”
这又是个无解的问题。乐清秋很清楚知道目前这个问题东牙国根本没法给出交代,这对那些无端损失少主的使团来说,这是完全无法接受的,这也是乐清秋此刻无法推卸的责任。
“关于这点,我深感遗憾。但我能向你保证,不管是我乐清秋或是五千东牙军,我们将拼尽全力在最短时间给大家一个交代。”乐清秋无奈的说。
军师茂名眼见这状况继续下去可不得了。不管是国主福利生或是乌赤金阁主,他们对内对外的论调都是这次的偷袭是发生在通山大道,是在东牙国之外,虽然东牙国愿意带领大家追缉真凶,却从来没把这个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过,要是乐阁主还这么毫无防备的随着这两人的问题走下去,只怕东牙国就得承担所有的过失。
他立刻对身边的侍卫耳边说了几句话,挥了挥手让侍卫快步离去,他必须想办法阻止这样的逼问再继续下去。
文载道和高仓远对乐清秋已渐渐陷入自己所设的圈套颇感得意,此刻机不可失,必须趁胜追击继续下一个问题。
“下官当然相信乐阁主会拼尽全力给大家一个交代,我们都知道乐阁主丢不起这个脸,东牙国更丢不起这个脸。但是,什么是交代?是敷衍?还是谎言?这些日子以来,东牙国给了我们什么交代?乐阁主您又给了我们什么交代?”
高仓远这个问题问得乐清秋有点不知所云,言下之意是在指责自己或东牙国欺骗了大家吗?没有啊,至少就他所知,国主对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至于自己,更是从不说假话,那么对方到底指的是什么?
“高大人,能否请您明我不是很清楚您所谓的敷衍或是谎言,指的是…?”乐清秋不解的问道。
“好。远的就不说了,就说发生在今天早上的事。眼下诸国使团都齐聚在通山大道前,这没错吧。”
“没错。”乐清秋回应着。
“这几千上万人此刻的性命都握在阁主的手上,这没错吧?”
乐阁主虽然直率,却也没那么容易入坑,高仓远这句话说的太过了,他可不能随之起舞。
“乐清秋当然有责任护卫大家的安全,不过各位的性命可不是握在老夫手里,我们是同舟共命。”乐清秋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好一个同舟共命。那我再问问,既然同舟共命,乐阁主为何对黑山封印这事始终有所隐瞒?要知道这么多人就待在黑山封印脚下,任何一点差池,就是数千上万条人命,乐阁主要是没有把握对付它,至少也该让我们有选择逃命的机会吧!
乐阁主不让我们知道黑山封印的存在,刻意隐瞒黑山封印对我们的威胁,就连数千东牙军对黑山封印都一筹莫展,也不敢让我们知道半点讯息,这是乐阁主对同舟共命的态度吗?”高仓远一口气说出此话,他必须在这句话中,彻底压制住乐清秋,不能让乐清秋有半点翻身的余地。
面对高仓远的重话压迫,乐清秋知道这又是个难以反驳的痛处。没错,自己的确为了要避免引起诸国使团的恐慌,一早便对所有使团隐瞒,甚至是封锁消息,但这都是为了大家好,此刻大家可是禁不起任何的惊吓啊。
他只想着东牙军必须独力来帮大家解决这个问题,不能让大家再受惊吓,却忘了让大家逃命也是一个重要的选项,毕竟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解决掉黑山封印,没理由把大家绑在这儿一起等死。
“高大人,您这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就在乐清秋准备进一步有所解释时,后方的东牙国士兵急忙的跑到乐清秋身后,言明有紧急军务通报。
原来这是军师茂名刚刚所想的计策,此刻只有紧急军务可以打断他们对乐阁主的逼问,只要紧急军务一来,乐阁主就必须抛下一切走人,这是军师茂名此刻能想到的最佳办法。
乐清秋转过身去,低着头一边静静听着紧急军务通报,一边想着接该怎么接下去对高仓远进行解释。
高仓远看着乐清秋与军师茂名的反应,立刻警觉到这是乐清秋要逃离现场的计谋,他不能让乐秋就这么一走了之,距离成功就剩一步之遥了。
“乐阁主,看来这紧急军务是什么,我们依然不能知道。待会乐阁主转身离开去处理军务,所有使团又只能继续不断的猜疑和惶恐,这就是乐阁主所谓的同舟共命,是吗?”
高仓远不但要杀人,他还要诛心。这句话并不在之前文载道与高仓远演练的范围内,完全是高仓远依据现场状况临机应变的,看来,高仓远的深浅完全超乎文载道的想象,他的表现远比文载道预期的更好,他相信乐清秋此刻已是在劫难逃。
当然,文载道同时也已将高仓远列入他的黑名单中,这样的人,只能偶尔利用,万万不能长期合作,否则自己不知何时便会被他算计。甚至,这样的人只能用一次,否则他早晚终将成为自己最大的威胁。
高仓远看着眼前乐清秋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这段话,已经彻底刺入乐清秋的心脏,他几乎只有一个答案可以响应自己,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
“事无不可对人言。”乐清秋直觉的回复的这句话,接着便对传令的士兵说:“你将刚刚告诉我的紧急军务,一字不漏的大声告诉大家。”
那传令士兵看了一眼军师茂名,虽然乐阁主的命令如此,但他一时不知这么做是否会有问题,于是他以眼神询问了一下军师茂名。
军师茂名急于避嫌的对他说着:“阁主让你说就说,没什么好避讳的。”
军师茂名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念头,他确定这个军情并没有什么问题,坦白说出来,将更有利于乐阁主的脱身。
传令士兵于是对着众人大声说出:“已找到疑似黑山封印的破口处,全体东牙军已经完成待命,就等阁主就位,领着大伙破印擒贼。”
这几句话讲的清清楚楚,的确是紧急军务,的确需要乐阁主立即亲自操办,的确再没有任何借口可留难乐清秋。
高仓远还想再问下去,文载道迎了上来,抢先高仓远问道:“乐阁主这是要率领全体东牙军杀进黑山封印吗?”
“正是。”乐清秋肯定的说着。
“乐阁主将所有东牙军都带走,那眼下的诸国使团怎么办?要是那蓝牙军与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不是埋伏在黑山封印里,而是埋伏在其他地方,就等着乐阁主带着所有东牙军杀进黑山封印,这么一来,乐阁主固然是扑了个空,我们这些使团只怕要尸横遍野了,是这样吧。”文载道问着。
文载道的问题,乐清秋的确没想到。没错,自己带着东牙军杀进黑山封印,这里就唱空城计了,要是敌人不是躲在封印了,那诸国使团怎么办?
这个问题同样问住了军师茂名。这肯定不是对方刻意设计刁难的,他们不可能知道自己会临时找人来通报紧急军情,更不会知道紧急军情的内容,而文载道的问题更是完全合情合理。
“这个问题很简单,东牙军会尽数留守在此,不会随我进去黑山封印。要破黑山封印,老夫一人足矣,文大人,高大人,如此安排,不知大家是否能安心。”乐清秋豪气干云的说着。
乐清秋此言倒也不是未经考虑的脱口而出。之前在与军师茂名、副将笃敬讨论如何前去支持失去音信的两路兄弟时,他就已经想过自己只身前往的可能性。一来是自己一人不易被发现,进出相对容易,二来是对方肯定是千军万马的对五千东牙军严阵以待,否则无法让上千名东牙军一声不吭的杳无音讯,更重要的是自己一人要是打不过,至少跑得掉,不至于损伤其它四千东牙军。
只是这个主意太过冒进,军师茂名和副将笃敬肯定誓死反对,所以乐清秋当时并没有提出来。阴错阳差的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做法反而成了最好的选项,一来既可保全东牙军,二来又可杜悠悠众口。
“既然如此,在下静候乐阁主凯旋而归。”文载道与高仓远见大计已成,不等军师茂名与副将笃敬有任何反对生事的机会,立刻将乐清秋所言钉死在墙上,让这句话毫无任何反悔的余地。
军师茂名与副将笃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乐清秋挥一挥手予以阻止,对着诸国使团说道:“各位,请容我立刻前去处理军务,事态紧急,不能有半点延迟,请多见谅。”
说完,乐清秋就带着军师茂名与副将笃敬往身后快步离开,直奔黑色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