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副厂长蹭了一顿酒。阑
最终也没能如愿以偿的和和辜厂长,来个“集中资源,各自利用自己的关系,强强联手,勇敢的和工业办主任斗一斗”的战略目标。
这纯粹属于兔子没打着,好歹算是搂了一把草。
算下来,不亏。
而辜厂长,则赔进去半斤猪头肉、半瓶“老榆林”。
但他心里却很舒服:刚才老牛那一番表演,终究还是没牙的老太婆跳蹦擦擦舞...没人看。
牛副厂长装出一副巴肝巴肺、坦诚布公的姿态,最后还不是没能打听出来辜厂长的靠山高低?
辜厂长一想到这个老牛,以前总是想方设法的在自个儿背后使绊子。阑
现在又想来套自己的话,妄想着摸清楚自己的底细?
门都没有!
能够在翻砂厂里当管理干部的人,背后或多或少都有点儿依仗,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就连翻砂厂里的那些后勤主任、车间主任,他们哪一个不是有点来头的?
但这些东西,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具体到谁谁谁的靠山究竟是某某人,谁也不会把他说出来。
“老辜啊,刚才牛副厂长说的,额觉着吧,其实也是有点道理的。”
辜厂长的爱人,一边给自家男人沏茶,一边鼓囊道:“咱们家不是还有个三表叔的二小子,在市里面上班吗?阑
另外大姑舅家的小子,在省上还是干的不错的...依我看呢,这些关系都是扛得住的人。
那个老牛他能够当副厂长,自然也是有他的门道的不是?
现在眼看着你们翻砂厂就要倒塌了,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我看你和老牛就应该放下成见,可以商量一下怎么应付眼前这个局面。”
辜厂长滴咕一句:“妇人家家的,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说谁呢?”
小姨子把盘子里最后一块猪头肉给扒拉进嘴里,含湖不清的问:“哎我说辜大厂长,现在你人高,位置坐的高,眼光也高了是吧?
当上了厂长,就看不上我姐和我了...是不?”阑
“没没没,怎么会呢?”
辜厂长赶紧陪笑一声。
随后啜一口高碎,然后扭头对着自家爱人冷哼道:“你认为这个老牛,他会有那么好心?”
他的爱人一怔:“怎么,你们厂子都快关门了,咋解还在那里互相撕扯?
我听说什么皮子没了,毛就不纯?”
小姨子嬉笑一声:“哎呀姐!那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耶?咯咯咯,看看姐你都说些甚咧,还不纯...哈哈哈,笑死我了。”
辜厂长的爱人脸一红:“是是是,我的文化低、见识少,所以才闹了笑话。”阑
】
其实辜厂长的爱人,以前在小学三年级之前,她的学习成绩是非常优秀的。
只不过由于家里孩子多。
身为家中老大、又是个女儿的辜厂长的爱人,这个才被他们家里面给强行退学,好供养后面的弟弟妹妹们继续去念书。
听到那两姐妹的对话。
辜厂长有心帮小姨子两句,却又感觉有点过了。
所以他只得转移话题:“你们那没有真正擦亮眼睛,看清楚这个老牛的险恶用心。”
“他这是在盘我的底呢。”阑
辜厂长坐在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
完全是一副洞察秋毫的模样,“咱们十里铺公社新来的工业办主任罗旋,人家不但有文化,而且还是是南边来的猴子...猴精着呢!
裁撤工厂?而且还一次就裁掉了3家企业!
关系多少人的饭碗?
这背后会牵涉到,多少方方面面的东西?”
说到这里,
辜厂长缓缓放下茶盅,用询问的眼光,在眼前的两姐妹脸上交替掠过。阑
他的爱人皱眉:“砸人饭碗,如同杀人父母...干这种事情。确实会招来广大职工们的愤怒。
更何况,为了维持社会的稳定,公社里哪怕赔钱,也要想方设法让这些企业继续生存下去。”
小姨子捏着拳头回道:“什么愤怒?
谁要是让我们那个纺织厂的职工丢饭碗,看我不抄起菜刀去剁了他的坏东西!”
辜厂长微不可查的夹紧双腿。
随后叹口气:“你们说的对,让职工们没地方拿工资了,肯定是会引发群体事件的。
尤其是这3个厂子里的那些管理干部,哪一个没得来头?阑
等到这些人无事可干了之后,他们要是不到处去找麻烦、去闹事,我还就不信了!”
小姨子一愣,满是疑惑的问:“姐夫,既然这件事情牵涉的范围这么广、后果这么严重。
那个什么罗主任,他干了这事儿也没好处。那他为啥要这样干?
罗主任又依仗着谁替他撑腰,才敢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损人又不利己的破事?”
辜厂长摇摇头:“罗主任依仗谁撑腰,这个我还没打问清楚。”
只不过,他既然敢这么下狠手,自然是有点底气才行。
依我看这个罗旋主任,他不说有十足的信心吧,但最少没有个七八成的把握,罗主任是不会这样大刀阔斧的推进这项工作的!”阑
辜厂长看看自家爱人...有点下垂的厉害。
于是辜厂长又叹口气说道:“而且我还听说,罗主任在这3个厂子的干部职工里面,安插了一些钉子。
咱们厂里干部职工们的动态,人家都掌握的一清二楚哩!”
“啊?!”
辜厂长的爱人吓得不轻:“这么说来,你还真不敢在同事们面前乱说话不是?”
“可不是咋的。”
辜厂长冷笑道:“所以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刚才不在老牛面前,多说一句吗?”阑
小姨子怒了,冲着房门就呸了一口:“我说我咋看见这个老牛,第一眼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
刚才他还在桌子底下,偷偷的踢我一脚呢...啊呸!一头早该进食品站屠宰场的老牛,花花肠子倒是不少哩。”
辜厂长脸上红晕一闪而逝,“咳咳咳,不说了不说了,打洗脚水过来,早点洗脚睡觉吧。”
刚才在饭桌底下,偷偷的踢了一脚的人到底是谁...这个不方便说,也不能说,不可说呀。
辜厂长、牛副厂长他们表面上强自镇定、内心其实是慌得一批。
而在公社里面,主任老马和副主任老梁之间,也在展开一场交锋。
“老马啊,罗旋这人水平是有,办事能力也是很强的。阑
可在我看来,他毕竟还是太年轻、做起事情来还是考虑的不够周详啊。”
老梁满脸都挂着忧虑:“当初这3家工厂办起来,容易嘛?
想当年,十里铺公社是让全公社的干部、教师,连同生产队社员们集资、搞摊派,这才好不容易筹集起来了资金,把这3个厂子给办了起来。
现在倒好,工厂说撤就撤?”
老马脸上不悲不喜,澹澹回道:“时代不同,情况不一样了,这些已经不附和当前公社实情的厂子,留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老梁不同意老马的说法:“工厂里127名干部职工,就代表着有127个家庭,需要这些厂子来养活。阑
老马呀,咱们身为公社的干部,不能光从经济角度去看问题。
咱们还要看到这些厂子所承担的责任。
正是有了这些工厂的存在,我们十里铺公社的待业青年,才有地方安置。
我们十里铺公社才能稳定,能够让大家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全心全意的去搞生产建设。”
老马依旧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工厂当然是越多越好,可那是有前提条件的:第一,不能有重大安全隐患。
第二,不能把山山水水给糟蹋的不堪入目。
第三,得给我们十里铺公社,创造出经济效益,而不是年年让公社倒贴一笔巨额资金进去续命。阑
老梁啊,你可知道我们公社财政账户里面,因为赈灾支出一大笔钱之后,现在还有多少剩余资金?
我来告诉你吧:除了一笔能够勉强维持买化肥种子、保住春耕生产。
和购买返销粮,好让乡亲们渡过春荒的钱以外,现在公社里面,是真的没钱了。”
“没钱也不能放弃每一个为我们公社的工业发展,呕心沥血、付出了全部青春的干部职工!”
老梁吼道:“没钱怎么了?我们是一个大家庭,是一个整体!
那些效益好的工厂里的干部职工,兴他们吃肉,就忍心看着其它的兄弟企业倒闭、就忍心抛弃那些职工?”
老梁满脸动情:“老伙计啊,这就像一个家里一样,当哥哥的日子好过了,就得拉扯当弟弟的一把。阑
同样的道理,弟弟过好了就得反哺一下哥哥。
咱们公社里面有9座工厂。
彼此之间帮扶一下、大家都发扬风格,把碗里的吃食匀匀,这不大家都有的吃了吗?”
老梁拍拍老马的肩膀,语重心长、殷切嘱咐:“而我们这些公社里的干部,就像一个小家庭的家长。
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这个挨饿、而那个孩子却大口大口的吃肉呢。咱们得把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不是?”
“嗯,你说的有道理。”
老马抬起头来,望着堪称表演艺术家的老梁问,“现在家里米缸见底、已经没米下锅了,我这个当家长的实在是没招。阑
要不,老梁你去弄点米回来?我保证会把这些粮食很公平的分派下去,绝不会饿着任何一个孩子...成么?”
“我...我哪有那本事!”
老梁一心向明月,不曾想却遇到了老马这种开口谈钱、闭口还是说钱的恶俗家伙:“咱们公社里财政上紧张,那就向县里面打报告,要求支援呐。”
老马双手一摊:“县里面昨天开会,说是要求咱脂米县各个公社,帮着分摊一下县里面临着的财政压力...这个时候,咱们公社再向县里开口要钱?”
老马回手拍拍老梁的后背:“我这个主任,自认是没有那个本事。
那就麻烦梁副主任,你亲自去跑一趟吧,如果你能从县里面要回来一大笔资金的话,那我以后就都听你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阑
老梁咬牙:“县里没有,那就咱们往地区打申请!”
老马微微一笑:“今年这一场洪灾,整个驼城地区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那就往陕州省上打申请!”
“老马我胆小,除了跑得快以外,胆子倒是不怎么样。这事儿,要不还是老梁你...”
“别扯上我!老马,你才是公社里的一把手,我不过是一个帮你打打下手、敲敲边鼓的人。”
“哦,老梁你是敲敲边鼓的呀?罗旋这一次裁撤3家亏损严重的工厂,我是坚决支持的。对此,老梁你怎么看?”
“我看个囊求!算了算了,既然老马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看来我说啥都没用了。”阑
老梁最后补上几句:“只不过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那么多人的饭碗被砸了,恐怕没有人心里会舒服,你们这样干是会出问题的,是会出大问题的!”
老马面色平静的问:“你是担心,他们会组团去县里面吧?”
老梁冷哼:“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老马微微一笑:“老梁你这是在代表着,你那个在木板厂当厂长的表弟,给我打预防针、打算事先向我吹吹风?”
“你!”
眼见自己的真实打算被揭穿,老梁勃然大怒:“我一颗公心敢照昆仑,哪有代表什么狗屁表弟!
我这是代表着3家工厂里,那些广大的干部职工!我这是在替他们说出他们的心声。”阑
“哦,原来是这样啊?”
老马点点头:“看来是我误会梁副主任你了...这样吧,关于裁撤3家亏损严重的工厂这件事情,我会...”
“怎么,老马你准备重新考虑、从长计议?”
“不,我准备和罗旋罗主任沟通一下,请他加快裁撤进度,尽量用快刀斩乱的方式,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
免得有些人在私下里搞七搞八的,以至于到时候旧包铺没丢掉,新开的企业,麻烦事又是一大堆。
先把这3家工厂快速处理好,也好让罗旋集中精力,让新开办的企业进入发展的快车道。”
老梁咬牙:“好,很好!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我先回了。阑
不过我最后再说一句啊,老马,到时候出了大乱子的话,别怪我事先没提醒过你。”
老马点点头:“唔。”
老梁的腮帮子鼓的挺高:“好,老马你在,额先走了。”
说完,老梁摔门而去。
[“你在”:塞北话,类似于“你先忙着”、“你先在这里休息”的意思。]
望着老梁气冲冲的背影。
公社主任老马暗暗叹口气:要让100多位工厂里的干部职工们全部重新考核、重新培训,然后再给他们安排新工作。阑
这个流程弄下来,铁定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其中有一部分有管理能力、或者是技术精湛的普通职工,他们自然会很开心。
因为通过这一次重新上岗,有一些人必然会崭露头角,会被提拔重用。
但与此同时,也必然会有人心生不满,甚至是恨意无绝期。
尤其是以前,那些在管理岗位上熬资历、熬工龄的基层管理人员。
他们多少年来已经摆谱摆习惯了、也清闲惯了,现在要让他们下车间去受苦?
这些人心中的怨恨之情,便可想而知。阑
只是...
老马抬头望望窗外暮气沉沉的天空,心里不由有些担忧:罗旋那家伙,顶的住这些人的强烈反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