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这个还有一些戒备的红衣女子,以及被自己一剑吓得依然有些恍惚的韦正规,孔清的脸上带着平淡的笑容,用手朝着对面的几案指了指。
“来,西明夫人,请坐!”
红衣女子看了看身边的韦正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多谢!”
等到红衣女子和韦正规在孔清对面落座之后,孔清这才从容的晃了一下拂尘,接着说道。
“之所以贫道请夫人出来,是有两件事情,第一,贫道现为太史局监候,所有长安县的精怪鬼魅都在贫道管辖之下……”
说到这里,孔清摘下自己腰间的鱼符,摆在了几案上。
“夫人请看!”
“太史局奴知道……”
红衣女子有些面色不虞的说道。
“但奴又未曾害人,不过是想要找一知己做文字之友,谈《诗》论《史》,难道这些也不行吗?”
“夫人您想要在长安寻找知音可以……”
孔清眼皮微微一抬,平静的说道。
“但是我太史局希望您可以在做这些事情之前,先来我太史局,跟我们报备一下,也可以让我们的心里有个准备。”
“去太史局报备?”
红衣女子疑惑不解的看着孔清。
“奴不是很明白,道长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大家考虑,”
孔清慢慢的拈起自己的鱼符,重新挂到了自己的腰间。
“报备一下之后,我知道你,你知道我,能省掉多少误会的事情啊!”
“可是之前的时候……”
红衣女子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孔清已经很霸气的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之前是之前,现在我太史局的规矩改了,所有的精怪鬼魅入长安都需要跟我太史局报备,得到我们签押身份证明的精怪,才能自如的在长安活动。”
红衣美女咬了咬下嘴唇。
“那道长您的意思是说,只要奴家在太史局报备之后,再做什么您就不管了吗?”
“是你安分守己的话,太史局就不会管你了……”
孔清抬起头,对着红衣美女微微一笑。
“如果你作奸犯科的话,那贫道还是会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红衣女子又松开嘴唇,咬了咬牙,看向坐在身边的韦正规之后,终于对着孔清点了点头。
“好吧,奴家愿意在太史局报备。”
“那么请夫人您在今明两天内来一次永乐坊清都观办一下手续,感谢您的配合与支持。”
孔清从容的点了点头。
“第一个事情这就算是完事了,接下来就是……”
说着,孔清朝着已经再次坐回了自己位置的韦庆嗣指了指。
“韦公跟我太史局报案,说西明夫人您骚扰他儿子韦正规,导致对方不能专心学习的事情。现在当事人都在,你们自己协商处理吧!”
“我们自己协商处理?”
韦庆嗣一脸愕然的眨了眨眼,惊讶的看着孔清。
“清微真人,现在精怪都现身了,难道不是应该您把她拿下带回太史局发落,并且让她再也不能来纠缠我儿子吗?”
“抱歉……”
孔清对着韦庆嗣微微点头。
“西明夫人虽然在贵宅出没了一段时间,但她一没有伤害令郎,二没有伤害其他人,相反令郎反而从她得身上得了不少的丙丁之气,虽然这也不免让令郎这段时间显得有些暴躁,但总的来说,对他的身体还是有好处的……”
孔清嘴角翘起,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
“我太史局管的是降妖除魔,不管令郎外遇的事情。”
“可是她不是人啊,”
韦庆嗣用手指着红衣女子,激动地说道。
“她是作恶的精怪!”
“抱歉,韦公,在贫道的眼中,所有的智慧生命都是人,”
孔清冷静的说道。
“还有,这位西明夫人真没作恶……”
“可是她勾引我儿……”
“韦公,这位西明夫人又没有丈夫,”
还没有等韦庆嗣的话说完,孔清已经用轻柔而又坚定地话语把韦庆嗣给怼回去了。
“就算是她跟令郎私通,也是令郎占了便宜。”
“掌院说的没错……”
舒绰在一边用手捋着胡须,幸灾乐祸的说道。
“韦公,作为韦郎君的父亲,这种棒打鸳鸯的事情还是你这个当阿耶的亲自出面比较合适。”
韦庆嗣一脸的郁闷。
他之前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是这个样子的!
坐在韦庆嗣下首的红衣女子则是一脸惊喜。
她之前也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是这个样子的!
就连刚才被孔清的一剑吓得有些呆滞的韦正规此时也回过了神,激动地说道。
“对,阿耶,道长说的没错,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
“你住口!”
本来就一肚子火的韦庆嗣在看到自己儿子张嘴之后,顿时勃然大怒。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某教你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了吗?你忘记什么叫礼了吗?”
韦正规一脸郁闷的低下了头,闭上了嘴巴。
“西明夫人……”
既然跟孔清说话没用,韦庆嗣就又转过头,看向了红衣女子。
因为孔清在一边坐着的关系,所以韦庆嗣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却还壮着胆子说道。
“小儿愚钝无知,不堪为夫人的良配,老夫厚颜,想请夫人离开小儿,不知夫人……”
“韦郎君天资聪颖,又能耐心苦读……”
红衣女子似乎是故意跟韦庆嗣对着干一样。
“奴籍甚既久,由斯而来,非敢自献。不过是宵清月朗,喜觌良人而已。”
“可是夫人已经影响到小儿读书了……”
韦庆嗣又举起手,对着红衣女子深深一揖。
“若夫人可以离去的话,条件任开,韦家虽然家境败落,也愿意勉力支撑。”
“放心,奴不会影响韦郎君读书的,毕竟奴也是燧人氏之苗裔,始祖也曾有功烈于人,统丙丁,镇南方,至今樵童牧竖,无人不知家祖之名。”
红衣女子转头看着韦正规,款款一笑。
“所以韦公但请放心,奴自有家教,岂是那种抚朱弦,咀玉管,骋纤腰,矜皓齿,以冶容之末事而媚人的山精野怪可比呢?”
“噗嗤……”
舒绰差点一口酒喷出来,他一边袍袖堵着自己的嘴巴咳嗽,一边朝着韦庆嗣和红衣女子摆手。
“抱歉!抱歉!老夫年迈,喝不得急酒,见笑!见笑!你们不必管我,继续,继续……”
但是被舒绰这一打扰,韦庆嗣本来想说的话都忘了大半,他定了定神,又仔细的想了想之后,这才又张嘴对着红衣女子说道。
“不是老夫就是想要阻拦你们,也不是老夫信不过夫人之德,实在是老夫对自己的劣子十分了解,夫人可以把持的住,但是小儿却把持不住啊,若夫人真的想要想要小儿读书有成的话,何妨给他十年时间,等小儿可以贯通我韦氏家学之后,夫人再来寻他如何。”
韦庆嗣的这番话才一出口,坐在一边的韦正规有些不服气了。
“阿耶,儿子没有那么不堪……”
“住口!”
对于自己的儿子,韦庆嗣毫不客气,眼睛一瞪,厉声喝道。
“知子莫若父,你有没有这么不堪,难道阿耶我看不出来吗?”
“韦公所说也有道理……”
红衣女子似乎是被说中了,点了点头。
“自从奴认识韦郎君之后,他的确是有些懈怠了,这样吧,莫若韦公每日给郎君布置功课,然后由奴亲自监督韦郎君完成,而韦公日日检查,如此一来,郎君的学识自然可以精进……”
孔清的嘴角翘起来了。
还每日布置功课……要是韦庆嗣真有这个水准的话,他现在也就不至于只混成了一个李建成的太子家令了。
隋朝的时候,京兆韦氏的确是人才辈出,但可惜的是都出在别的韦家,比如说逍遥公韦夐那一房,郧国公韦孝宽的那一房,反正是没出在他们彭城郡公的这一房!
韦庆嗣看着红衣女子,眼中喷火。
这个该死的精怪,这是故意朝他的心里戳刀子是吧,欺负他不会读书是吧……
他恨恨的转过身,却看到请来的太史局的靠山正闭目盘坐,嘴角微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该死的,太史局的这些家伙也不靠谱……
韦庆嗣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
既然太史局的这些道士不靠谱,那就不要怪他去找和尚来降妖除魔了,刚才太史局的这个道士不是说当年降服了这个火焰精怪的人就是佛门罗汉摄摩腾和竺法兰吗?
现在正好佛门的那些大和尚们都倒向了太子,自己这个太子家令就算不狐假虎威,想必也可以请几个大和尚过来……
对,就这么办!
韦庆嗣又恨恨的看了看坐在那里的红衣女子。
好吧,就再让这个妖孽多活两天好了……
想到这里之后。韦庆嗣猛然一拂袖,就站了起来,大声的说道。
“所谓婚姻大事应该由父母做主,而老夫是绝对不会同意你们这个事情的。”
“无妨……”
红衣女子轻巧的回答道。
“奴家与韦郎君本就是运与时会,所以才少承周旋,奴怕的就是有损于郎君的盛德,至于白首之盟对于奴家来说过于缥缈,不敢相求。”
“哈哈哈哈……”
舒绰终于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就大笑了起来。
就连孔清自己都一脸正经的做出了挠头的动作,用袖子堵住了自己的嘴巴,两个肩膀一抖一抖的。
人家姑娘都摆明了说,就是跟你儿子打个友谊赛了,你还要怎么样?
你赚大了好吧!
“哼!”
韦庆嗣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一摆袖子之后,转身就回了内堂,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接着就看到红衣女子款款站起,从容敛衽行礼。
“韦公慢走,以后还请互相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