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沉默数息,轻轻哦了一声。她,殷莫淮,还有当年藏物于东海的先辈连山,都因连山而生,因连山而名,此传承久远,大甘不如,残商不如,当年诸如中山诸国也不如,这里才是真正的化外连山。
“走吧,老身带王爷过去瞧瞧。”唐老太太温颜一笑,沿着石台出口与这株巨大无比的树干相连的一根树枝走了过去。树枝悬空,没看到是何物支撑,不过走在其上,却给人一种稳如磐石的感觉,便是焚天之火,漫卷黄沙,似乎也无法将这株巨树打碎击倒。
“这是人力所为?”李落惊疑不定,这些年他见过许许多多惊世骇俗的奇景,鹿野那伽山腹巨城的雄伟,太虚幻境的奇妙,天火秘境的神秘,极北巨门的绚烂,这里比起它们也丝毫不逊色。
“也许吧。”唐老太太淡淡应了一声,神色清幽,有些不以为然。李落心中一动,此地浩渺,不在这棵树!
出口的这扇门在树梢,石道倾斜,盘旋而下,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工夫,便到了树干所在之地,到了近处更显粗壮庞大,绕树身一周就得一刻有余,通体是一种青黄色的石块,纹路细致紧密,浑然天成。洞窟的岩壁上布满无数条状晶石,本身并无光亮,不过却能将一点点烛火映射百倍有余。这种石头李落曾听任远衫说起过,不少前朝大墓里都有,俗称小阳月石,不如阳月石珍贵,但也是一种奇石,这里有这么多的小阳月石,倘若布置再多些门道,只要点亮一枚火折子,就能照亮百丈之地,端是奇景。地底无光,这里却和白昼无甚两样,除了光线略显昏黄之外,比之华灯烛火要亮不少,若是将这些小阳月石拿去外头,那也是价值连城。
树干中段有一道连廊,里头中空,凿出一座殿堂来,论大小竟也不比卓城的长明宫小多少,唐老太太带着几人径直走向这座石殿。石殿无门,有窗,却无窗楹贴纸,雕刻的甚是随意,似乎只是为了透风见亮。进了石殿,正中是一条圆形的长石桌,方圆数丈,绕着石桌有几十张石椅,显是个议事之所。进来的时候,石桌前有人,而且还不少,短衣短衫,形制和大甘的衣裳有些相似,只是更轻巧方便。
见有人进来,桌前说话的那些人俱都齐齐看了过来,脸上并无异色,皆是含笑,看上去很随和,而且还有一股李落不解的友善熟悉意味,绝非只是闻名,而是相交日久的感觉。他仔细看了看,这十几个人里自己一个也不认得,不过好像他们都识得自己,而且年头不短了。
故友?李落暗暗好奇,莫非他们之前见过自己?不过若是见过,为何自己一点也想不起来。
“你来啦。”一个中年男子笑着冲李落点点头,口气也很熟络。李落和冷冰二人面面相觑,难不成真是自己的旧识,只是眼下不记得而已,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
“大夫人呢?”
“去天阁了,一会就过来。”
“好,我在这里等她。”唐老太太说了一声。桌前诸人将桌上散落的纸页收了起来,三三两两离开了石殿,不过每一个人离开之前都向李落颔首示意,倒叫他有些受宠若惊。
最后一个年轻不算大的圆脸少年擦身而过时脚步停顿了一下,看着他温和说道:“长宁托我代句话给王爷,她已经不恨王爷了,请王爷忘了她就好。”无广告网am~w~w.
李落一震,刚要开口询问时,那少年郎已经快步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李落若有所思,半是惆怅,半是释然,长宁让他忘了她,不知道她是否也会忘了自己。相识容易相忘难,一个人岂能说忘就忘,尤其还有那般刻苦铭心的记忆。
等石殿中只剩下他们六人,他这才皱眉问道:“前辈,他们可是认得我?”
唐老太太轻轻一笑:“岂止是认得,熟得不能再熟了。”
“咦?我好像没见过他们吧。”
“呵呵,有人见面不相识,有人不必相见却早已认识,王爷的确不认得他们,不过他们却早就认得王爷了。”唐老太太打了个玄机,李落轻轻挑了挑眉梢,莫非这里也有枢密院的营生,自己不认得他们,他们却认得自己,换言之自己的一举一动兴许都在他们怀里的那些纸页上。
“他们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唐老太太没有回答,而是连山回答了他的问话:“他们也是连山。”
李落闷哼一声,初识连山,以为那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前辈高人,后来知道连山是个传承名号,到了这里,树叫连山,人也叫连山,他隐约知道了连山到底是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诸人回头,李落轻咦一声,扭头看着唐糖问道:“你娘?”
唐糖俏脸一红,低声说道:“不是我娘,是我奶奶。”
“又?”
唐糖撅了噘嘴,一脸的不高兴,像是在问他不行么。来的这人相貌与唐糖和唐老太太几乎一模一样,除了一头黑发和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唐糖,或是染黑头发的唐老太太。
“大姐,你来了。”
来人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冷冰和谷梁泪,落在李落身上,和声说道:“王爷,幸会。”
李落猛地心头一凉,有些怀疑起来,当年他在木括古道旁初见唐糖,后来再见之时,到底见到的那人是唐糖还是她。
“二奶奶。”唐糖乖巧地叫了一声,来人温和一笑,道,“小糖,功课有没有偷懒?”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唐糖小脸马上皱了起来,嘟嘴说道:“二奶奶真是的,一见面就问功课,小糖不开心。”
来人莞尔,没有在意,看着李落说道:“我们两人是一母同胞,自幼就长的很相似,平日里她在这里的时候,我会去蜀州。”
李落暗赞一声,好一招李代桃僵,若是有人怀疑唐老太太,只怕也难瞧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