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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每一朵花的绽放,都来自一颗种子的落地(2)

    “2021年7月x日10时22分。”

    周培毅已经跟着李副局,来到了分局的技术科。因为涉及到案情本身进展,王队长在终于抽完了一整包白沙之后,代替李副局陪同家属。

    不得不说,这是王队长多年来少见的家属。作为失踪案件的报案者,失踪人员的近亲,大部分人来到这里签署知情书和查看监控的时候,都是颤抖的。对于那种最为糟糕的可能性的知情与害怕,经常可以摧毁一个亲人脆弱的坚强。而这个少年,作为失踪人员的双胞胎兄弟,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踩在地面的脚步也有些虚浮,但他的眼神非常坚定。

    在他的坚持下,作为技术科值班人员的“四眼儿”眼镜仔开始为他播放监控记录。

    学校的监控视频从这里开始。在四个角度的视频里,都是一个和周培毅一模一样的高中生,跟校工有说有笑的走进仓库。

    23分,校工从一大串钥匙里开始不断尝试。25分,开门,两人走进去。30分,高中生从仓库搬出来一套桌椅,又重新走了进去。35分两人一起搬着桌椅出来。

    同时,画面停滞住,接下来的画面,就只有留在观察室桌子上的一张照片。这个学校,这个位置,地面留下一个半球形的深坑,仓库的一半也轰然倒塌,留下的只有废墟。校工已经在废墟中发现了遗体,而男孩,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情况就是这样。。。。。。”眼镜仔瞄了一眼周培毅,他本不用来,是王队实在操作电脑太笨才喊他过来的。这种是非他有点怕,眼前男孩的家庭他也有所耳闻。

    “这之后的监控怎么了?”、

    “啊啊啊,这之后的监控被很强的磁场之类的东西干扰,也可能是有巨大的电流或者爆炸什么的,仓库附近的监控摄像头全部没有画面了。但是摄影头本身的电子期间没有损坏,在坏掉的画面中也没有提取出干扰源的信息,当然,我们也确认过,监控录像没有剪辑删除的痕迹。这也是本案最为奇怪的地方。”

    “10时35分17秒,那个时间有几帧,我能不能返回去看看。”周培毅只盯着屏幕。

    “啊好好好。”

    王队在一旁猜测着,男孩是要重新看看弟弟的脸吗?果然还是孩子,还是不舍得接受真相。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孩,身形已经比队里的队员不差,只有稚嫩的脸还宣示着年龄,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丝毫没有伤心的黯淡,他真的是不舍吗?

    “有点好奇。”

    周培毅同时看着四个画面,刚刚的播放,让他感觉有一点点违和感。

    “对对对,可以一帧一帧播放吗?”

    眼镜仔按他说着操作着,心里暗自道,怎么可能给你这么快就能发现新东西。孩子就是不信邪。

    周培毅只是盯着屏幕一帧一帧的变化:“停一下,就这一帧,这个镜头,可不可以印一张给我?”

    “有发现吗?”王队长好奇的问着,看了看监控画面。那是监控被干扰前几十秒的一幅画面,画面里的周培仁抬头看了一眼天气。在第一次看监控的时候这也是一个疑点,询问了幸存者才知道不过是问天气,并不是发现了爆炸或者坍塌的前兆。于是半安慰半解释地说:“我们询问了幸存的校工,这里的情况是这样的,是您的弟弟觉得要下雨了,所以问了一句,和后面的意外,我们目前是推断没有关系的。不过也请您不要着急,我们一定会全力搜寻失踪人员的,请您不要太紧张。”

    周培毅没有动摇,说:“嗯嗯我知道了,这个镜头,可以印一张给我吗?”

    “按规定是不能给你的,实在不好意思啊。”眼镜仔道。

    周培毅又看了看这副监视器上的画面,很快,转头继续问:“那周围几个街区的监控我可以看吗,也是10时35分17秒这个时间点。”

    “和案情相关的监控是可以看的,我们调取了学校门口的监控,主要是想看失踪者有没有自己爬出来或者突然出现什之类的。。。”眼镜仔越说越小声,似乎也知道自己突然的玩笑并不是非常合适。

    很快,他为了掩饰刚刚的尴尬,用较大的声音说道:“我们还调取了附近几个街区的公共摄像头的监控记录,几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商店也愿意提供从十点起的监控视频。所以我们这边有大概,几百小时的监控记录。”

    “能给我看的部分,10时35分前后五分钟,可以放给我吗?”只是高中生的男孩周培毅,他的声音里不曾听出一丝动摇和顾虑。

    “很多监控镜头啊,五分钟也看不完吧。”眼镜仔很清楚这是很大的工作量,即便是羞愧于心也有些不太情愿。

    “可以倍速播放。辛苦您。”

    那是学校周围两三个街区的监控摄像头的录像画面。书店,印刷店,小卖部,小吃街,甚至还有一家卖光盘的。在这五分钟里,稀稀拉拉的百姓忙碌着,在突发事件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警方已经看过一遍这些日常的录像,并没有什么收货,也并没有期待获得什么不一样的信息。

    周培毅却格外认真地看着,四个屏幕同时倍速播放的情况下,他的关注点一直在变化,却也还是没有什么收获的样子。而眼镜仔调取视频调整到相应时间的速度,也比不上他看视频的速度。

    “还可以看离得更远的街区吗?”他问眼镜仔。

    被抓来加班的眼镜仔一言不发,似乎还沉浸在说错话的罪恶感中继续调取了再外面两个街区的监控给他看,范围扩大至五百米内的公共摄像头与超商便利店。

    王队长有些待不住,经验丰富的他自认为这样呆呆的看录像对破案没有任何作用。可能这一系列行为可能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青少年想要帮上忙,只是不信邪,但是经过两天多全组警力的搜索,那些视频中并没有能够推动案情的资料。

    他没有发声阻止,默默走出了技术室。

    周培毅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看完了这次事件收集的全部监控录像,不管眼镜仔有多么困扰于久坐的腰痛。随后,他按照加班民警的指引,签字了一些关于搜寻失踪人口的文件和知情书。弟弟,周培仁,法律意义上成为了真正的失踪人口。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回到家安慰好母亲的周培毅,坐到自己房间的桌前,开始回忆今天看到的内容。

    弟弟是个热情而敏感的人,帮助刘校工是他经常在做的事情,而且一定会面带笑容有说有笑,这是自然而正常的事情。他对天气非常敏感,尤其是天气和温度的变化。所以问天气也非常正常。这部分里唯一反常的部分在于他对于天气的感觉错了。

    根据周培毅的记忆,两天前的上午非常晴朗,甚至过于热了。因为这样的天气,他没有选择在上午和弟弟一起去学校。

    一个对于天气和湿度极度敏感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犯这种分不清雨天和艳阳天的错误的。弟弟的膝盖有伤,小时候摔伤了髌骨留下了病根,雨天和雨天之前,湿度变化比较大的时候会突然疼痛,非常类似风湿。但这是只有家人才知道的事情。所以周培毅确信,弟弟绝对没有感觉错天气,一定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周围的温度和湿度。

    周培毅在纸上写上疑点一:温度或湿度的变化。

    接下来一个看上去有明显问题的地方,警方也调查了很久,为什么一直无法认定此次意外事件的类型?是库房坍塌还是地面塌陷还是爆炸?新闻里的照片非常模糊,但是警方的现场照片非常不一样。库房只坍塌了一半,地面也只塌陷了一半。警方没有注意的,可能在于库房的倒塌掩盖了一个非常可疑的要点。库房和地面的缺口,都是一个以周培仁为中心的球形,像是从空间中切割开一个球体,然后有人从这个球中间拿走了周培仁。警方的调查不可能做出这种疯狂的假设,他们更容易认为这是一次爆炸。

    周培毅突然停止了思考,这样的假设是不是太疯了?这样思考下去是不是要假设外星人了?

    他脑子里突然出现的是各种电影里看到的绿皮大眼睛外星人,穿着白大褂拿着小针管,对弟弟说:“别怕疼啊,俺就抽你一点脑花子。”

    可笑的是,即便是如此滑稽的逻辑,也是这次失踪所有解释中比较合理的一个。

    周培毅收回心思,继续回想今天看到的内容。在仓库监控结束前的最后几秒,也就是他要求眼镜仔反复播放的那几帧,有一个猜想是他不断观看希望验证的,那就是弟弟被什么东西惊吓到。像是听到了什么。

    周培仁是个看上去非常阳光的少年,但是他也有暴躁的时候,就是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话的时候,他会吓得跳起来,变得非常生气。他的耳朵附近非常敏感,而从小的经历让他非常厌恶这种背后的突然袭击。

    而在周培毅反复查看的那几帧监控画面里,周培仁有些许弓背,脖子在往前耸,像是要缩进肩膀里面。在画面里,很难发现也很模糊,但是观察异常细致的周培毅通过反复播放确认了这一点。这是周培仁暴走的前兆,他很害怕,因为害怕所以想要跳起来大声呼喊大力挥舞四肢,但他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在监控结束的最后一帧,他依然是背对着监控的,看不到表情看不到眼睛。因此周培毅只能推断为弟弟听到了什么耳边的声音而异常的害怕。

    而周培毅要求观看大量周围街区的监控,也是基于这一点推断。弟弟听到的声音,在警方与校工的交谈中并没有被提及。因此这应该不是那个诡异的爆炸圆心中独有的声音。周培毅对此的第一个假设,是这个声音有独特的频率,不是普通人类可以听到的声音,周围所有街区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哪怕仓库背后的墙外就是一条小吃街,街上的商户和爆炸圆心的距离可能不到十米,他们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而这条街的麻雀,在10时35分15秒前后都飞走了。作为补充的证明,10时35分16秒,一条街以外商户的家犬,从睡眠中惊醒在狂吠不止。

    有什么人类听不到的声音,频率在人耳接收范围之外。如果没有专业的设备对这声波进行捕捉,几乎是无法求证的事情。

    巧合吗?巧合符合逻辑就是必然。

    有了这样两个佐证,周培毅确信弟弟确实听到了“人”听不到的声音,这个声音是真实存在且可以被观察到的。而之后观看更远更大范围街区的监控,就是为了继续验证这个假设的同时,寻找第二个对这个声音有反应的人。

    这个可能性非常低,可能不如自家狗自家买了一张彩票还中奖的概率高,纯粹是赌运气,诡异声音的传播范围不可知,音量是会让周培仁起鸡皮疙瘩的小声低语。周培毅赌的是这个声音更高频,损耗更少,因此传播更远,而在这个声音的传播范围内,存在一个可以交流的智慧生命,听到了这个声音。而如果找不到这个“人”,就只能寄希望于周围有能够录制高频声音的设备刚刚好录下了这个声音。

    他赌对了。

    在漫长的监控查看中,周培毅把允许他观看的所有监控录像中,在10时35分前后五分钟的部分都看了两遍,两倍速四屏幕,还是被他发现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巧合中的巧合,必然中的必然。

    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在一页纸上画下了一家小超市的位置,画下仓库的位置,比对了小超市的方向。又在另一张纸上速写了一张几乎看不到脸的肖像画。那是一个浅发色的女生,带着黑色金字的棒球帽,看不到脸。但在10时35分2秒开始她就从几百米外,在超市里,突然转头面向学校仓库的方向。10时35分15秒时似乎被什么事情吓到手臂一抖,拿着的可乐都险些掉落。

    周培毅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孩听到了让弟弟害怕的那个声音,更惊喜的是她似乎在弟弟问天气的同时注意到了仓库方向有异常。而这个发现,伴随的推导过程包括了大量听起来匪夷所思荒诞可笑的假设,比如“小绿人带走论”。但是周培毅相信自己找到了一条路,找回弟弟的唯一一条路。

    他看着速写里的鸭舌帽女孩,命运的齿轮从这一刻,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