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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今日隐居八年的李学究重新回到了锦州。

    李学究既为赵以宸的启蒙师傅,又是先任督察院总宪,在朝中地位非同小可。

    终究是要面临这一切。

    太后将李学究搬了出来,无非是想借赵以宸仅存的善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朝会散后,天圣殿偏殿熙熙攘攘站了数十位朝中要员,其中不乏有自先帝在位时就务工的官员,也有一些是赵以宸登基后逐渐培养起的纯臣。

    两队人自觉地分好了队列,唯独徐行之与林序秋。

    他们深知赵以宸的野心,站在任何一边都不合时宜,便只能窝在看不见的角落里。

    念其兄长战死,赵以宸特准秋雨桐也能入天圣殿。

    但他不习惯身边站在别的女人,便也将宋知一同喊了来。

    宋知今日着缃叶色攒金袍,安静地站在赵以宸身侧,一点都不比秋雨桐要逊色,甚至有将她要比下去的气势。

    在场人除了徐行之与林序秋外,众人都上下打量着宋知。

    这便是宫里人口口相传的,魅惑主上的红颜祸水。

    然当他们见到真人时,才发觉她五官虽明艳,但浑身上下都透着哀其不怨,怒其不争的淡然,丝毫不像是会用不正当手段上位的浪荡之人。

    尤其是那一身缃叶色衣袍,衬得她肤色绝佳。

    言论是会吃人的,即使众人亲眼见到了宋知,但那些流言一早便先入为主,再想扭转过来怕是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

    “李学究请上座。”

    李学究拄着拐颤颤巍巍地从天圣殿外走进来,那木拐棍的声音与宫街的石砖发出碰撞,无形中给他自身镀上了一层不可反驳的威严。

    “陛下,老朽已隐退多年,如今实属太过看不下去,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来见一见陛下。”

    李学究满头白发,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迹,还是没有掩盖他自年少时就留下的浩然正气。

    “学究有话不妨直说。”

    “老朽偶然读得一篇文章,其中一句‘君不见旗帜飘,古来白骨无人收。只是新鬼茫然,旧鬼怨’,惹得老朽愁短肝肠。”

    赵以宸幼时便在他手下研习,自他被先帝看重以后,有了先帝亲自教导的特权,这才与学究分开。

    他很明白学究此番为何意。

    借着一句诗,讽刺着赵以宸只顾征战,而不顾百姓疾苦。

    他放火烧了凤鸾殿,太后便拿出李学究来压他。

    “学究,朕念在你年事已高,不与你计较,若出了这个天圣殿,这首诗在任何一个人嘴里听见,朕便枭了他的首。”

    “陛下,如今国库充裕,正是为国为民的大好时机,为何要用战争摧毁先帝守了一辈子的大好河山?”

    “你又怎么知道陛下这样做不是为国为民呢!”宋知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她明白赵以宸的踌躇,也深知此战对锦州的意义非同一般。

    眼见着赵以宸坐拥整座城池,却只有极少数人支持他的行为,甚至误解赵以宸的本意。

    很难使人在明白所有事情真相的同时,还能忍气吞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般与老朽说话。”李学究顺着声音向宋知望去,以为是个什么豪门贵女,一看才发现不过是个入不得台面的小女子。

    “你不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女子,怎么会懂战争的残酷?你是没有族中亲人战死沙场所以才这般妄言吗?”

    李学究的目光好似会吃人,一眼便能看透宋知藏在身后的卑微。

    殿下站着数十人,此刻每一双眼睛都盯着她。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这些人嘴里的名声,既然都已经好不到哪去,那便索性让这名声更臭一点。

    “我知道我不配,但我始终相信陛下有自己的考量,难道这位学究也不愿相信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学生吗?”宋知强忍住颤抖的手,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李学究被这一问哽住了喉。

    赵以宸是他这辈子教出最优秀的学生,他居然还不如一个女子看得透彻。

    趁着学究无言反驳,宋知立马追击。

    “不论学究也好,还是如今反对战争的各位也罢,都只看到陛下好战而带来的肃杀,怎么没有人看到如今各重要节点都接连归入锦州,这难道对锦州的未来不是大好之势吗?”

    她越说着越往前走了些,几乎快要与赵以宸并肩。

    有抹不经意察觉的笑容悄然跃上了赵以宸冰冷的脸,他轻笑一声,眼前这个维护自己的女子,不光能看透自己的心思,也能深刻理解他的意图,甚至与他想法一致。

    不知怎的,那种被人发觉小心思的羞辱感今日依旧存在,却因那发现的人是宋知,赵以宸竟丝毫生气不起来,心里还有种畅快的释放之感。

    堂下突然出了一声反驳。

    “那些已经战死的士兵怎么办?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啊,难道要踩着他们的血肉来博得锦州的未来吗?”

    赵以宸扶额冷剜了一眼那人,那人便立即吓得不敢作声。

    “朕并非蓄意好战,面对流血伤亡的士兵,朕已着人为其厚葬,且为那些战死的英魂修祠立碑,定不叫他们枉死,众卿可还有何异议?”

    学究此时与秋雨桐眼神相对,他又双手作揖说道,“陛下,不论如何老朽依旧不主战,若陛下非要执意如此,那便从老朽的尸身上踏过去!”

    “学究你莫要太过纠缠,你已隐退多年,以为朕不知道是何人将你请出山吗?非要朕当着众人面撕破这个脸面?”

    自赵以宸亲自处置了贺兰康年,他心里不比得从前那般有些优柔寡断。

    有些情可以留得,若那情碍了他的路,弃之,也不是未可行。

    学究亲手教出了这么个皇帝,他心里是欣慰的,他也明白赵以宸的野心,只是心里缱绻未说的爱意到了暮年更如同春风吹又生的野草,肆无忌惮地疯狂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