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或许以为铲除了心存野心的那些世家就算是大功告成,比如唐家,比如陈家,比如白家,其实大部分世家虽不敢说是有野心,但家族利益为先,要护住利益必然会采取行动。
这次改革一要动土地,二要用盐,三要军改,四要税收改革,哪一项都牵涉重大。
如今税收改革算是进展最快的,而土地牵涉到诸多农户,底层的声音颇多,且不少土地实质上是控制在世家手上,他们倒了一手再租出去。
现在元帝的举措是要打掉中间商,土地为国有,但中间不得转租或转让,由朝廷亲自分配或租赁给农户,这让握有土地的权贵们怎么办?他们自然奋起反对。
盐改则要顺畅许多,盐一直被东越严格管理,虽有内部人私下倒卖盐引,查处得却严格,逮一个杀一个,连二皇子外家都不能逃过一劫,谁敢轻易触碰。
是以四项改革中,盐改与税收改革的进程最快,土改之后,军改的推进也极不容易。
这里面就牵涉到镇北军,陈天啸控制的镇北军军力最强,不少措施传过去,那边都当耳边风,不理不睬,虽说都城到北关的距离是遥远,但不至地月余不见回音。
这军改其实是此前兵役改革的延续,只是在前面的政策基础上再次加码,大有分散军权,不再让权力集中在驻军守将的手上,更发明了轮换制。
各驻军将领将轮流走岗,比如北关守将调往西南,西南调往东南,如此轮换,以免一位守将在驻守停留的时间过长,造成大军臣服于一人的景象。
这项改革的用心极为明显,除了分散军权外,还有提升武器装备的重要一项,但兵部再怎么鼓捣那些兵器,也比不过秦风的枪枝弹药,两相比较,如何不让人心丧?
现在战败的结果传来,对元帝的身心来说是重创,从接到消息后,他就头痛难耐,反复发作,夜间也难以入眠,鲜少步入后宫的他也踏入后宫,寻了年纪最轻的妃子作倍。
本以为发泄一通后能安然入睡,结果又是睁着眼睛到天明,一点帮助也没有。
在此情形下,听到萧令煜这番不成器的发言,他双眼通红,眼睛瞪得老大:“你是储君,这些事情不能替朕分忧?朕还有多少年活头,你何时才能立起来?”
萧令煜被训斥得不敢说话,宋洛在边上深深叹息,太子虽是元帝亲自挑选之人,但他长年来提防皇子习惯了,萧令煜的一举一动还是在他的监控中。
这孩子本来就是个心思敏锐的,察觉后更是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半步,就怕元帝多想。
做儿子忌惮父亲猜疑,做父亲的一边猜疑又忍不住埋怨儿子没有长进,不敢放开手脚。
这样别扭的关系如何能推动改革的发展,眼下是有难题不假,沉住气一个个攻破就好,可惜天不随人愿,偏要在改革的重要时期,南瀛人跑出来搅浑水。
眼下多少相劝的话,宋洛都识相地没有说出口,只是写了折子交给元帝,将最近造成阻力的原因与人员都列在上面,如何处置由元帝做主就是。
两人从元帝御书房出来进都有些悻然,宋洛见萧令煜如霜打的茄子,安慰道:“今日时机不好,你父皇正在气头上,脾气难免火爆了些,以往改革也不是一气呵成。”
“历来改革哪次不是牵涉重大,甚至因此改朝换代的都有,殿下眼下遇到的情况比那时候好得多。”宋洛没有明提,萧令煜晓得他代指的是大启末年的改革。
那场改革招来了世家的不满,最终萧家带领世家夺了大启的天下,将那场改革强行终止。
多年后,轮到萧家人来推进改革时,终于尝到同样的苦果。
“天理循环,”萧令煜压低了声音,喃喃念道:“东越相较大鲲,世家的势力扎根,不易动摇,他们不夺位,要守利,便要与皇家斗下去,宋相,本宫好累。”ωω
他匆忙上阵成了太子,苦心学习如何做一名储君,可上下都有压力,压得他喘不上来气。
宋洛唯有叹息,萧令煜的日子还长着呢。
两人离开时,恰好被袁不期看到眼里,他露出来的半张脸依旧是毫无表情,只是眼神牵引到两人身上,直至这对师生消失,才平定不惊地收回眼神。
袁不期没有去碰元帝的霉头,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成为出气筒,借着公务就出宫,提前回到自己的府邸,站在府邸前,他没有迈入府门,而是突然顿在那里。
他转身,看着对面门前都长了草的公主府,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可笑啊,可笑!
进入府里,有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迎过来:“主子,人来了。”
袁不期有些没精神,只懒洋洋地挥退管家,自行踏入书房,见到来人,他直接问道:“都查明白了吗?的确是那般?”
“回主子的话,北漠的新君的确就是以前公主府的龙七,此人正是十二曜大首领的亲生儿子,当年腾尔查到他的下落,并没有下死手,反而留了他一条性命。”
“这次他能得手,腾尔居功甚伟,私下就暗投新主,龙七掌控大局后就帮普瓦族解除幽禁,就连制药的地方也还给他们部族,主子。”
袁不期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说,我们这些年岂不是很可笑?”
属下哪里敢搭话,只是说道:“如今换了新君,底下的人都惶恐不安,只觉得自己成了弃子,无人管理,也不知如何是好,还请主子给个明示。”
“明示?”袁不期说道:“我们现在与北漠的联络中断,如今先安份地呆在这里为妙。”
“等待我们与北漠重新联系上,试探新君的想法,对于我们而言,要么继续效忠新君,要么就安安稳稳地呆在东越,从此不回故土,你以为,我们的选择还多吗?”
于袁不期来说,多年蛰伏就是一场笑话!
属下能感觉到主子的心情不佳,忙说道:“既是如此,属下先行安抚他们,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