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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傻人傻福

    利箭呼啸而来,家丁们还没扑到刘宣和面前,那带火的箭矢在距离他皮肤大约五公分处擦鬓而过,笔直有力地插进了身后的窗户上,未伤他分毫。

    刘宣和感觉侧脸皮肤被高温火苗隔空燎了一下,牛皮纸糊的窗户刷地燃起了火焰。

    服侍刘宣和的小厮十分机灵,迅速冲进卧房端了那盆洗脸水泼向着火的窗户。烧黑的窗台啪嗒往下滴着水,索性没有酿成第二场火灾。

    家丁们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即反应过来朝着黑衣蒙面人消失的方向边追边喊:“别让那刺客跑了,追!”

    “不必追了。”刘宣和下令打断他们,走到窗户边拔下利箭。

    蒙面人身手了得,在偌大的刘府来去自如,大理寺的侍卫估计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府上家丁。

    箭矢上绑着一个长约十五公分的圆形竹筒,周身涂了防火漆,很轻巧没什么重量。

    看来此人夜访刘府还故意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就是为了送这个东西。

    是何物?

    刘宣和解下绑绳查验。

    小厮连忙上前阻止:“少爷,小心有暗器,还是让小的来吧。”

    “无妨,他若是想杀我,刚才我已经死了。”刘宣和表情严肃,“此人武功恐远在大内高手之上。”

    竹筒盖被打开,里面是团成一团的一块布料,刘宣和扫了一眼,并未取出,而是重新合上了盖子。

    这时被吵醒的刘晔平也身披单衣匆匆赶来院中查明缘由。

    他着急问:“可有人受伤?刺客捉住了吗?”

    刘宣和将箭矢递给小厮,扶住刘晔平道:“府中无人受伤,此人夜探刘府另有目的,已经让他给跑了。”

    刘晔平看了眼烧焦的窗户,朝家丁们苛斥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竟能让刺客溜进内院行凶!”

    天子脚下竟有人堂而皇之对一品官员下手,简直荒唐!

    家丁们跪了一地,纷纷愧疚难当,也没替他们自己开脱求情,甘愿受罚。

    “父亲息怒。”刘宣和宽慰道:“此事不怪他们,刺客神出鬼没,是个百里挑一的高手,他们一时失察也是情有可原。”

    刘宣和武学造诣虽不高,但能被他称之为高手的人必然是行家。刘晔平没再为难家丁,一人罚了十杖以示惩戒,让他们加强巡逻。

    “你这屋子暂时不能住了,明日让管家找人来修缮修缮,这几日就暂时住到客房去吧。”

    “是,父亲。”

    小厮领了吩咐,带着几个下人前去收拾客房。

    刘晔平憋了眼刘宣和手中的竹筒,父子俩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刘晔平随即知道他这是有要事相商,屏退了一众外院家丁后,就与刘宣和一前一后去了书房。

    内院值守的人都是刘府十分信任侍卫,反复确认安全以后,刘宣和才倒出竹筒中的物件。

    “这是黑衣蒙面人送来的东西,”刘宣和分析道:“应该和今夜南湖爆炸案有关。”

    那人用类似引发南湖酒船着火的法子半夜偷袭刘府,应该就是想提醒他南湖爆炸案别有隐情,再加上他说的那几句话,罔顾人命以及天子脚下的惨案,显然是在告诉他酒船被炸女孩儿死因蹊跷,是有人故意设计为之。

    至于陈氏亡魂不眠,答案应该就藏在这物件之中。

    团成一团的布料在灯光下被展平,那上面陈述的血淋淋的罪行以及陈家庄惨案被赤裸裸地呈现在父子俩面前。

    过了良久,刘晔平才开口问道:“刺客身份你可有头绪?”

    刘宣和摇摇头,“武功招式不像皇城的人。”

    “今夜之事你怎么看?”

    刘宣和言简意赅道:“蓄意谋杀。”

    尽管在现场找不出一丝证据,但越是毫无破绽越是能说明有人提前布置好了一切的陷阱,等着猎物往里跳,再给世人呈现出一场意外失火案。

    刘晔平深沉地望着刘宣和没说话,他这个儿子无论看人做事总能一针见血,直击要害,跟自己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这样秉直的个性是官场需要的,却是不被官场中人所接纳的。

    注定官路艰难。

    烛台上的灯芯知啦一声分岔成了两段,灯光不知不觉暗了暗,照在那血迹斑斑的肚兜上暗沉沉的,有些阴森恐怖。

    “你可知那谭古是何人?”刘晔平取出剪刀去箭多余的灯芯。

    扬州知府从四品,刘宣和露出疑惑的神色,“父亲何意?”

    稍弱那根灯芯被毫不留情地箭掉,刘晔平语气平缓:“谭古乃是三皇子的钱袋子。”

    房间一下变得明亮起来,刘宣和暗暗惊讶,他父亲好像并不惊讶谭古的恶行,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了他贪污受贿一样。

    刘晔平又问:“那你可知欧阳家是谁的人?”

    朝中大概没人不知道宰辅欧阳恭是二皇子的人吧。

    “父亲是说,此乃党争?”

    刘晔平没有否认,指了指被减掉的那根灯芯道:“灯芯烧久了,不挑就会灭,贪污腐败的蛀虫放纵久了,搅得朝局乌烟瘴气。我们不参与党争,但决不能让党争危害到国家安定。”

    “是,孩儿受教。”刘宣和颔首。

    “明日递给陛下的折子就由你来写吧,想必等金府喜宴一过,你也该动身前往江南了。”

    刘宣和是个实干家,立刻就在书案边研墨准备书写奏折,也不在乎自己劳碌奔波一夜是否需要休息。他下巴上的胡茬在橘黄色的灯光下看起来根根分明,定是很扎手。

    明明也是二十四五的年纪,偏偏附着一股沧桑气。

    府中少有女眷,他身边也没个体己人照顾,刘晔平平日里对自己都自顾不暇,也鲜少关照他。父子俩这几年的生活就是糙老爷们儿的真实写照。

    刘晔平惆怅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摇摇头拉开书房的门,临走前终归于心不忍关切道:“宣和,奏折明日再写也不迟,早些休息,保重身体。”

    刘宣和难得从向来严厉的父亲口中听到关切之语,心脏又暖又酸,回给刘晔平一个微笑:“父亲早些休息便是,不必担心孩儿。”

    憨憨的,左侧脸边一个浅浅的小酒窝,也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让觉得他曾经也是个少年感满满的大男孩。

    父子间的深厚感情不似母女间那般柔软亲昵,轻易就宣之于口。

    刘晔平眼里饱含关切之意,嘴上却没再说什么,替他关上房门就踏着零碎的月色离去了。

    有道是父爱如山,虽然没有修饰,也没有言语,但它却始终耸立在你的生命之源,伴随着你走过每一条坎坷而孤独的路程……

    永远无声无息地为你兜底。

    另一边二探刘府并烧了自己表哥卧室窗户的赵炳煜并未真正离开,一直躲在暗处确认他们着手调查陈氏惨案后才放心离去。

    回金府前,他买了些黄纸和金元宝去南湖边烧给了陈念,又为她念了往生咒,祈祷她下辈子平安喜乐,幸福快乐地长大,结婚,生子,度过清淡而幸福的一生。

    他相信只要他舅舅刘晔平介入此案,那谭古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他这才算了却心头一桩心事,总算能安心投入到自己的婚事中去了。

    至于那些阴谋诡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别妨碍他发财娶老婆,一切都好说。

    等他回到金府,已经是四更天了,整个金府上下静悄悄的,主人和下人都已经歇息了。赵炳煜回偏院前突然不知哪根经没搭对,心中挂念起金娇娇来,绕道又去了她院中,打算看一眼自己未婚妻再回去睡觉。

    金府种了许多金桂,这几日树上那一个个金灿灿的花骨朵接连绽开了,空气中都是香甜的味道。金娇娇很喜欢桂花自以及各种桂花点心,这满府的金桂都是金文为她种下的。赵炳煜垫脚折了几枝开得最好的,打算送到金娇娇房中助她一夜好眠。

    赵炳煜带着满身花香,欢欢喜喜来到她院中才发现她屋内竟还亮着灯光,院中空无一人。

    “又不乖,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他在心中呢喃,刚想开口叫老婆,就听金娇娇房中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并不是金文的声音!!也不是王管家的声音!!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赵炳煜担心金娇娇安危,一脚踹开了她的房门。

    金娇娇好整以暇地坐在梨木雕花椅上,一个中年男人半跪在地上,两人齐齐望向门口还穿着夜行衣的赵炳煜。

    “……”

    “……”

    赵炳煜:“……”。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三人三脸懵。

    这场面说是抓奸又没有奸夫,说是打劫又差点事儿,没有任何一个劫匪是带着鲜花打劫的。

    赵炳煜先入为主,主动走到金娇娇旁边的座位坐定,悠闲地翘起二郎腿摆弄手中金桂,一副你们继续的男主人作派。

    金娇娇眼神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突然就理解安安年纪轻轻就老妈子心态的原因了。

    这分明就是个四肢发达的死孩子,整个就是欠收拾。

    赵炳煜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地上的男人,除了眼距很宽以外,没什么特色,很普通的长相。

    他却越看越觉得眼熟,突然,他猛地想起之前在千金台后厨掌勺的时候,在店里见过他两次。每次他来,吴行头都会格外恭敬且狗腿地亲自伺候他查账,他不就是千金台幕后的神秘掌柜嘛!

    地上的中年男人顶着赵炳煜赤裸的目光,浑身不自在,面露为难地朝金娇娇投去求助的眼神。

    金娇娇无语道:“范哲,你继续吧,当他不存在就行。”

    “是,九爷。”范哲点点头继续之前的话题,“您之前让我们查的那盖三乃是荆州人士,五年前在军队服役,因为得罪了上头的人,因此被诬陷偷盗军饷,罚了五十军棍以后被赶出了军队。”

    金娇娇又说:“你回去后即刻派人找到此人踪迹,他很有可能已经出了汴京,找到人以后跟紧他,把人给我盯死。”

    而此时的赵炳煜直接傻眼了,千金台的幕后掌柜称呼金娇娇为九爷,所以人们议论的神秘老板九爷竟然是自己未来老婆?

    难怪两人第一次见面会剑拔弩张,合着他这是赖账赖到地主爷头上了呗。

    这跟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趾头有什么区别!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