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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败涂地

    马车一路往水字街而去,喜儿试着用手绢帮金娇娇擦拭脸上血迹,但血迹早就干了,红得发黑,更显脸色苍白。

    封闭的马车内有些昏暗,只隔着车窗帘透过层层浅淡的光线。她僵硬地坐在马车一角,抿着嘴不发一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沉沦起伏着不明情绪,阴森恐怖,莫名使人心生战栗。

    喜儿压着呼吸,轻轻将身体靠在车壁上,这样的金娇娇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

    自家小姐上一次出现这种神情还是在许久许久以前……

    她是六岁被卖到金家做丫鬟的,当她第一次被送到小姐身边伺候时,当时的金娇娇和现在别无二致—阴郁,孤僻,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阴暗的角落里。

    而当时唯一能和金娇娇说上话的只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就是乐舒。

    喜儿初到金府,也因为无法融入金娇娇和乐舒而时常感到孤独,年幼的小脑瓜里还冒出过偷偷逃跑的念头。好在刘妈很关照她,并告诉她小姐是因为刚失去母亲太过伤心才会变成如此这般不好相与。

    喜儿是个孤儿,并不理解母亲对于一个孩子的意义,她想或许母亲就像食物一样重要,每当她流落街头饿肚子的时候,也会很难过沮丧,饿得都活不下去了。

    于是喜儿总会留下自己最喜欢吃的食物,再以自己的方式偷偷送给金娇娇。

    例如藏进她的被子里,枕头下,书桌收纳盒里……

    这事儿的后果就是—没多久小姐房中就闹了鼠灾,金娇娇也第一次对这个像叫花子一样的喜儿发了火,另一面又打心底里佩服她的锲而不舍。

    后来小姐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三人也成了朋友,在金府开开心心一同长大。

    “你说她为什么呀?”

    喜儿幽远的思绪被金娇娇突兀的发问给扯了回来,她沉思片刻,笨拙地安慰道:“小姐,许是别人做的呢,乐舒姐姐说不定什么也不知道,又或许……”编不下去了,早在颜母初进京那段时间,乐舒的异常就已初现端倪,只是她们都并未放在心上。

    金娇娇笑了一下,“装契约匣子的钥匙在她手里,匣子的藏身位置只有我和她知道,连你和刘妈都不知道。”笑得惨淡,“或许是这些契约自己长腿跑了,自己拓印贴到了墙上?”

    越说越离谱。

    “喜儿,你大概不知道吧,乐舒的母亲是我母亲的侍女,我和她算是还在各自母胎里的时候就认识了,后来又一起经历丧母之痛。”

    金娇娇平静地陈述中带着浓烈的情绪,就像沉睡的火山地下热烈流淌的岩浆,蠢蠢欲动。

    她说:“你和她,对我的意义是不同的。”音调中是难以察觉的颤抖。

    金娇娇将乐舒视为家人,即使金娇娇不说这些,喜儿心里也清楚。她不是没有嫉妒过,可随着年纪渐长,也明白这都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小姐把水一向端得平。有吃有喝,不用风餐露宿、衣不蔽体,还有像小姐一样漂亮的朋友,像刘妈那样慈祥的长辈,像金爷那样出手阔错的家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知足常乐。

    “不是每个人都懂知足常乐的,”金娇娇望着喜儿乖巧的眉眼,理智地问她,又像自言自语,“贪得无厌才是人之本性,对吧?”

    喜儿平时那股能说会道的机灵劲儿在这紧要关头却掉了链子,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安慰此刻剑走偏锋的金娇娇。

    车夫“吁”的一声,马车晃晃悠悠停在了金府门口,这下也用不着她想了。

    两人刚下马车,守在门口的刘妈就迎了上来,满脸焦虑的她先是被金娇娇一身狼狈模样吓一跳,未及开口,金娇娇已经大步越过她,直直朝府内而去。

    她要去找乐舒问个究竟。

    体型庞大的刘妈完全跟不上她的步子,小跑步追在金娇娇身后,像是有话要说,满身的肥肉跟着上下跳跃,看起来吃力又费劲。

    喜儿看不下去了,拉住刘妈臂膀,使了好大的力气才拉住她前倾的身体。

    问:“刘妈,乐舒呢?”

    “我刚要跟小姐说呢,乐舒那丫头一大早就收拾包袱出府了。问她去哪儿也不说话,只道让我别管,你说我这也不放心啊,就派小厮一路偷偷跟着她,一路跟到了颜家,小厮见她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了。”柳妈说:“是小姐派她去颜家办事还是怎么滴?”

    颜家?

    金娇娇陡然停住步子,“她倒是跑得快”,随即调转头往府外走。

    刘妈见她一会儿进一会儿出的,完全不明所以,大喘了一口气拉着喜儿问:“小姐身上怎么有血,发生何事了?乐舒又是怎么回事儿啊?不是说今日家主回来吗?”

    喜儿也急,一时间无法一一向刘妈解释,只道一切等她们回来再说,就快步跑出府,追着金娇娇向颜家而去。

    刘妈见事态不对,赶紧叫了几个家丁跟上她们。

    颜家人闭门不见,小厮敲了半柱香的门,仍是无人理会。

    金娇娇掀开车帘淡淡道:“别敲了,找人把门砸了”

    几个家丁听了吩咐,捡起路边的大石头就往大门上砸,颜家人坐不住了,没一会儿,主动从里面开了门。

    颜怀真刚下值没多久,官服都还没来得及换,气愤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私闯官属宅院,你们好大的胆子,不怕我告上衙门治你们的罪吗?”

    马车内传来金娇娇不咸不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颜大人怕是忘了,这宅子虽赠予了你颜家,但房契却还并未过户,仍是我金家产业,我砸我家的门,关你何事?”

    “你……”颜怀真怒道:“你待如何?金小姐如今已是声名狼藉,竟还有脸找上门来?”

    “颜大人何必如此惊慌,是怕我误了你和欧阳家的美好姻缘吗?”金娇娇冷笑,声音仍然不急不徐:“棋输一招我认了,你我退婚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颜大人大可以把心放肚子里。”

    这处宅院环境清幽,僻静,平日里也不见得能有人路过此地。

    金娇娇却懒得看颜家人嘴脸,马车上继续细数利弊:“我爹马上就要回京了,此事你知道吧,我爹为何能如此轻易脱险,官场之事,颜大人你比我清楚得多,你若还想仕途顺遂。”

    她突然加重语气,“就交出乐舒,今日我只要乐舒。”

    颜怀真自然知道金文已经无罪释放,他没想到颜家竟然在刑部有如此硬的后台。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得罪了欧阳家,继而迁怒于他,让他在翰林院如履薄冰。

    他好恨,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没有看破金娇娇阴险狡诈的本性;恨自己一时被金银和美色误了眼显些葬送仕途。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当他一筹莫展时,那金娇娇的贴身丫鬟乐舒却自动呈上了金娇娇的闺中把柄。他万万没想到,堂堂金大小姐为了嫁给进士竟能如此努力,使出资助清寒士子换取婚嫁这样的下作手段。

    在首富金小姐眼中,可以利用贫穷掌控别人。并用类似的手段欺骗他,他们之间的虚情假意不过是她为了换取自己想要获得的权利罢了。

    仅此而已……

    “金娇娇,你未免太过自信了些。”

    颜怀真同样恨极了她那副明明已经一败涂地,却还高傲的自以为能掌控所有的胜利者姿态。

    “你不交人是吧?”金娇娇没了耐心。

    颜怀真竖立在原地不动,青筋若隐若现,心中摇摆不定。

    “大人”

    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唤,颜怀真回过身,只见乐舒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

    “大人不必为难,我跟小姐去就是,此事是我对不住小姐在先,小姐要打要骂,我都没有怨言。”

    “乐舒,你不必……”颜怀真深情地拉住乐舒双手,:“她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马车内传出一声质疑,“要打要骂?”

    金娇娇狂傲道:“乐舒,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乐舒一怔,心中发怵,她可是曾把自己那酒鬼老爹打成残废,最后只剩下半条命的金娇娇啊。对于背叛自己的下人,怎么可能只是要打要骂那样简单?

    只要金娇娇想,她就有一百种方法弄死自己。颜怀真短暂的庇护根本无济于事。

    “要杀要剐,任凭小姐处置。”乐舒身体无力下落,双膝直直跪到了青石板地面上。

    金府家丁拖起地上的乐舒,被颜怀真出手制止,两人又现场表演了一番情深义重。

    金娇娇没心情欣赏,呵道:“颜大人,此乃我金府家事,我劝你的贵手最好别伸得太长。”

    最后,乐舒被押着跟在马车后,离开了颜家地界。

    她被带到了一条极为偏僻的巷子,巷子出口已经叫家丁统统把守住了。

    金娇娇走下马车时眼睛不适应突然的强光,差点儿踉跄一下,她抬头看天,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上次她在欧阳家侧门口耀武扬威时也是如此绚丽的天色。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了。

    “顾乐舒,你可真是让我……一败涂地啊。”金娇娇盯着面如土灰的乐舒,不加掩饰的将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撕开逼迫她直视。

    乐舒目光呆滞地看着浑身狼狈的金娇娇,心中亦是万分酸楚。

    “说吧,给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说不定我能放你一马。”金娇娇忽地又恢复了那种气定神闲。

    “我只是喜欢颜大人而已。”

    “你喜欢他,就要在背后捅我刀子?就要踩着我的血往他身上爬?”

    不可理喻,什么烂理由!

    乐舒争辩道:“我不想伤害小姐,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也没办法。”

    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泪花,好一副无辜纯情的样子,反观自己倒成了这青天白日里的凶神恶煞。

    真是讽刺致极。

    喜儿道:“乐舒,金家对你这么好,那姓颜的你才认识多久啊,你竟为了他反过来坑害小姐,做人要讲良心的。”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他们对你处处比对我好,你当然这么维护她”

    乐舒转向喜儿,突然一改良善的模样,眼神凶狠,“你们当我不知道吗?你每月的俸禄比我多五两,小姐刘妈但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打赏,哪次不是最先想到你。”

    “是啊,金家对我是挺好的,可那是我母亲用命换来的,我真正想要什么,你们从来不……”

    一个响亮的巴掌直接甩到了她白皙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