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勉见丛不弃被打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对手所使招式。
他与自家师弟汤英颚对视了一眼,心中都知道了各自所想:
怕不是,这丛不弃又发病了不成!
对于这等比试,生死之事从不在他眼里。
反而胜负之间所用的一招半式,他却一定要弄个一清二楚。
所用是何招式?为何用这招式?是如何想出?用了之后有何感悟?等等,等等。
丛不弃却是打破砂锅都要问到底的。
这也是他们这些人与丛不弃比试切磋后,心头最怕之事。
要是你说得出个所以然还好,若是说不出来,丛不弃能一直跟着你唠个三天三夜。
所以,和丛不弃比试,要么你从一开始就输个彻底,要么就等着他一直折腾你吧!
要想摆脱这家伙,要么等他折腾得自己失去兴趣,要么就找到他师哥封不平。
也是一物降一物,只要他师哥出面,丛不弃就立马老实了。
但他在被封不平训斥过一番后,能安稳两天,第三天又出门找人切磋了。
久而久之,大家伙就都知道,这华山剑宗的丛不弃武艺是还行,可惜脑子有病。
脸皮薄一点的,如丁勉等人,私下里见到就提前绕着走,实在被堵住了就找借口。
那些脸皮厚一些的,会不等丛不弃开口,就直接拒绝。
……
丛不弃这边,见陆大有并不答话,以为他没听清楚。
心中腹诽:这陆小子,招式倒是精妙,但耳朵却不怎么好使!
便上前一步,又大声说道:“陆小子!刚才你化解我三仙剑的那一招,是如何想出来的!”
此时的他,貌似已经浑然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是来干什么的了。
方才自己要杀人家师傅师娘,现在还能舔着个脸来讨要剑招,这性格气质也是清新脱俗了。
陆大有这次才回过神来,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总不能说,这华山玉女峰思过崖上,这些招式都早就被破解完了吧。
还没等陆大有想好如何回答,有人却救了他一命。
“丛师弟,够了!”封不平走上前来。
……
从丛不弃一开口,封不平就知道他武痴的性子又犯了。
自从二十五年前下了华山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整整一个月,然后大病了一场。
等病好了之后,整个人的性子就完全变了。
起初只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什么都不关心,那也还好,至少人畜无害。
封不平也不差这一口饭,只要出去找点事做,还养得起这个师弟。
但到后来,他就开始每天惹是生非,做事仅凭本心,不问善恶。
今天偷了人家一只鸡,明天就敢摸别人家的狗,到了后天,村东头的寡妇就找上门来,说被调戏了。
闹腾了一段时间之后,许是乏了,又或者是玩够了,这种事情就干得少了。
他就开始闹腾自家师兄弟,他不敢招封不平,就每天缠着成不忧比武切磋,被成不忧打了两顿后,又老实了。
到后来,只要有江湖同道上门拜访,就拉着人家比武切磋,直到封不平也没办法了,才和两个师弟搬到中条山隐居。
直到近日,他们三个才被嵩山派陆柏上门给请了出来,没想到出门第一战,就被六个怪物杀了成师弟。
而今天,丛师弟的命也差点留在了这破庙里。
要说,对于陆大有放了丛师弟一马,封不平没有一点感激,那是假的。
只可惜,剑气不两立,易地而处,若是封不平打败了某个气宗弟子,那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从二十五年前的玉女峰开始,剑宗和气宗之间,就是不死不休了。
哼!待会若是能收得住手,就放这小子一马吧。
封不平想到这里,径直走到丛不弃跟前:“丛师弟,你暂且先退下吧。”
“可是!师兄!”丛不弃还想再说什么。
封不平顿时严肃起来:“勿需多言,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
丛不弃这才老实了,对于这如兄如父的师兄,他是如何都不敢违逆的。
只是边往回走,他还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嘴里非常大声地嘟囔着:“不就是个剑招嘛,扭扭捏捏的,忒不爽快了!哼!”
却是丛不弃使起了性子,心里面的腹诽也大声说了出来。
弄得陆大有异常尴尬,只能假装没听见地咳嗽了一声。
封不平见状,又一回头,大声喊道:“师弟!”
丛不弃浑身一震,这才收了那些古怪言语,头也不回地钻进人群里了。
封不平见丛不弃安分了,这才回过头来,朝陆大有一拱手:“陆少侠,见笑了。”
这一声“陆少侠”叫得陆大有一哆嗦,却是相对于刚才的喊打喊杀,这时的封不平显得忒有礼貌了些。
陆大有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把礼数做足,回礼道:“您客气了,没想到丛先生却是这么一个……”
“妙人!”陆大有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么一个词来。
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对方是个傻子吧!
封不平如何不知道对方的言下之意,只得苦笑道:“丛师弟他,虽然年岁渐长,但性子还是有些不知收敛。”
令狐冲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那口气仿佛在说自家某个晚辈一般。
封不平也就算了,可陆师弟啊,你可是至少比丛不弃小上二十来岁啊!到底谁是晚辈啊!
他不由得捂了捂脸。
和陆大有扯了好一会,封不平才正色道:“陆少侠,方才你手下留情,封某在此谢了。”
陆大有一听,有戏,莫非能劝他们自行离去?
当即朗声道:“封先生客气了!”
正要继续开口说话,就听见封不平补了一句:“本来,丛师弟既然败了,按规矩,封某也不好再继续纠缠,但此事事关华山派颜面,故此……”
封不平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封某,只好厚颜继续讨教陆少侠高招了!”
说到此处,他双手拿起长剑,朝陆大有点头示意。
然后,左手和右手分别往各自方向一拉。
左手的剑柄,被直挺挺地甩了出去,深深地插在不远处的泥地里。
右手的佩剑,斜指向身子侧后方,再用力一抖,“嗡”的一声,发出阵阵剑鸣。
再一抬头,鹰隼般的目光直视陆大有,大喊道:“华山派!剑宗!!!封不平!请!陆少侠!不吝赐教!!!”
这苍老而雄浑的声音,一经发出,仿佛引起了时空的共鸣,穿越回了二十五年前的那个炙热午后。
华山山腰处,那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师哥!我们……还会回来的么?”
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师哥,却和今天这张苍老的脸,重合在了一起,口中都无声地说道:
“会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