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戎峥站在一栋巨大的四层洋楼前,却迟迟不曾跨进去。
洋楼是早年的欧式风格,几棵巨大的榕树将红色屋顶与白色墙壁笼罩在阴影下,阳光穿透枝叶的间隙,投出许多细碎的光斑,看着颇有几分浪漫色彩。
然而叶戎峥只觉得阴森。
他站在洋楼前,皱着眉头抽烟。
不知想到什么,他打开手机,看了看秦青今天早上给自己发来的一个音频文件,文件下附赠着一句话。
【只有在最难受的时候才能打开。】
所以连秦青都知道,当他回到这个监狱一般的家,面对疯子母亲和审判者父亲,他只会被无尽的痛苦包围。
过去的他对这种地狱般的生活习以为常,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然而现在,仅仅与秦青待了一晚上,短短十几个小时,他便知道,真正的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真正的家应该像秦青本人那样,柔软,温馨,安全,宁静,仿佛处处都充满了鲜花和阳光。
想到秦青,叶戎峥冷厉的眉眼便彻底柔和了下来。
他勾着薄唇笑了笑,然后把自己偷拍的一张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设置为仅木非言可见。
照片上显现出秦青沉睡的侧脸,头发有些凌乱地翘着,很可爱,雪白的脸颊透出一层淡淡的粉,那是睡眠太酣甜导致的,微红的唇无知无觉地绽开一抹安然的浅笑。
任谁看了这张照片都会被这种宁静的美吸引。
然而这并不是叶戎峥想要展示的重点,重点在于秦青脑袋下面那条强壮的手臂。就是这条手臂抱着秦青睡了一整晚,给他当枕头垫着,给他掖被子,早上又悄悄碰了碰他卷翘的睫毛,被挠得指尖微微地痒。
想到这里,叶戎峥得意地咧咧嘴,再抬头看向那栋笼罩在巨大树荫下的洋楼时,竟也不觉得焦躁了。
他走到门前,把还在燃烧的烟蒂杵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个焦黑难看的小圆点。
早已注意到他,并立刻走过来给他开门的管家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焦痕。
“小峥啊,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这么顽皮了。快进去吧,你爸妈等你一晚上了。”老管家拿来一把刷子,把墙壁上的焦痕刷干净。
叶戎峥捏着烟蒂走进客厅,屈指一弹,将之射进了玄关处的垃圾桶。
瞥见坐在沙发上的人,正准备弯腰换鞋的他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质问的声音夹杂着怒气和厌恶。
云思羽红润的脸庞立刻就变白了。
叶父听见响动从厨房里跑出来,没好气地说道:“是我把小羽叫过来的。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昨天晚上差点割腕自杀!要不是小羽及时赶过来安抚住了她,你就没有妈妈了!”
若在往常,听说母亲自杀了,叶戎峥一定会非常焦急,然后甘愿跪在母亲床前,由她打,由她骂,由她施加一切残酷的惩罚。
但今天,不知为何,他的头脑竟是一片清明。
他几乎立刻就抓住了父亲话里的漏洞:“家里有你,有两个助理,四个护理,三个保姆,总共十个人每天二十四小时地看护她,都能让她割腕成功,你说责任在谁身上?我不在家,关我什么事?”
叶父一时哑然。
是啊,十个人全部围着叶母打转,还能让叶母割腕自杀,这也太离谱了。
“什么割腕、吃安眠药、烧炭,都是嘴上喊的。不就是为了威胁我嘛。”叶戎峥连鞋都不想换了,直接踩上了客厅昂贵的羊毛地毯。
叶父气地嘴唇直哆嗦,偏偏无法反驳。他何尝不知道妻子整天嚷嚷着自杀只是为了让儿子更感愧疚罢了。
“你明知道你妈妈心里难受,你就不能帮她分担一点吗?她只会比你更痛苦。”叶父无奈地说道。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帮她分担。”叶戎峥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叉开,两只手肘搭在膝盖上,烦躁地扒了扒粗硬的头发。
他侧头看向父亲,漆黑眼眸里满是郁燥:“你别忘了,从五岁到现在,她的痛苦全部都宣泄在我身上。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用这么理直气壮的态度,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去承担连成年人都无法承担的罪责?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不觉得你们的做法很荒谬吗?”
想要冲出牢笼的极致疯狂,以及经年压抑的怨气和愤怒,显现在叶戎峥野性而又冷峻的脸上。
他死死盯着父亲愧疚难安的脸庞,眼眸里一片赤红。
云思羽紧张不安地抱住了一个抱枕。
叶父嘴唇颤抖了几下,嗫嚅道:“你妈妈身体弱,你长得这么高大,性格又强悍,你承受得住。她毕竟是你妈妈啊,她说你几句怎么了?”
叶戎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父亲。
“所以我承受得住,我就活该来承担这些罪责?我是你们的儿子还是你们的发泄工具?”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然后飞起一脚,狠狠踹翻了面前的大理石茶几。
“我他妈受够了!”
在巨大的碎裂声中,叶戎峥转身就走。
“你别走!你给我回来!”旋转楼梯处传来叶母凄厉的嘶喊。
她一直没睡,就为了等儿子回来。儿子怎么能从她身边逃走呢?不行的!他必须一辈子待在这个家里,任由她驱使和折磨!
“害死了你弟弟,难道你一点都不愧疚吗?你看看你站在什么地方!”
披头散发的叶母飞快冲下楼梯,指着叶戎峥站立的那块地毯,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弟弟就死在这里,你脚下全都是他的血!你以为盖上地毯,那些血就会消失吗?不会的!它们永远流在我心里,也流在你心里!你想逃去哪儿?去了外面你就能忘掉你弟弟吗?他躺在血泊里,死不瞑目地看着站在三楼的你,那个场景你忘得掉吗?你问问你自己,你忘得掉吗?你一辈子都别想忘掉!”
叶戎峥像是被重拳打伤了胸膛,狼狈地倒退几步,恐惧不已地看着那块地毯。
弟弟小小的身体躺在血泊里的画面,又像梦魇一般侵占了他的大脑。
那样的景象,他不能忘,因为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母亲每一天都会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提起。
这罪孽,好像被她用言语的诅咒,刻进了他的血液。
叶母冲上来揪住叶戎峥的衣领,癫狂地吼叫:“你别想逃出去!我要让你一辈子待在这里为你弟弟镇魂,为你弟弟赎罪!你别想逃!”
看不见的血液从叶戎峥早已腐坏的心脏里汩汩地流淌。
什么时候最难受?现在不就是吗?
叶戎峥看向一旁的父亲,父亲站在原地,满脸愧疚,却又无动于衷。叶戎峥看向管家、助理、护理和保姆,这些人都站得更远了一些,任由叶母肆意说着那些怨毒的话。
余光中,云思羽抱着抱枕缩在沙发里,像是被吓傻了。
叶戎峥惨烈一笑,然后便点开了秦青发给自己的音频文件。此刻,这个金碧辉煌的客厅里站满了人,却没有谁能够救赎他,远在天边的秦青又有什么办法呢?
但叶戎峥还是相信着。
相信自己追逐的光会带来希望。
母亲癫狂、沙哑、刺耳的吼叫声,忽然就被玉石落入湖面的声音击穿。
秦青用他独特的清朗声线缓缓说道:“叶戎峥,如果惨案发生的时候我也在场,你猜我会怎么做?”
你会拥抱我。这个答案是叶戎峥早就知道的。
于是奇迹般的,他不堪重负的,几乎快要化成一滩脓水的心,就这样得到了抚慰。他快速调节音量,放大了这道极轻柔,极温暖的声音。
秦青低低一叹,徐徐说道:“我会马上抱住你,捂住你的眼睛,躲到安全的地方,让那些血腥远离你。我会附在你耳边,用最温柔的声音对你说,别害怕,这不是你的错。我会让你永远忘记这一切。我会加倍地呵护你,叫你好好活下去,我会把一切痛苦、恐惧、愧疚、悔恨,统统从你心底抹除。”
叹息声拖得很长,带上了几分遗憾的怅惘,“听见了吗叶戎峥,在那样的情况下,这才是一个真正在乎你的人,会为你做的事。”
当秦青说话的时候,叶母已不知不觉安静下来。她像是听见了撒旦的吟语,又像是听见了恶鬼或怪兽的咆哮,整张脸都因为恐惧而扭曲起来。
叶父、云思羽,以及周围所有人,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秦青说得对吗?对的!正该是这样啊!
一个真正爱孩子的母亲,哪可能像叶母这般,既不让年仅五岁的儿子远离那血腥的场景,又不让他忘掉当时的痛苦记忆,还反反复复,持续不断地拿这桩惨案去折磨孩子的身心,让孩子在地狱一般的环境中成长。
这是爱吗?这是恨吧!
这个疯子母亲,她哪里可怜了?她一点都不可怜!她是一个施暴者啊!
当所有人都在反省时,叶戎峥却突兀地笑了,还笑出了低沉的,饱含愉悦的声音。
“真正在乎我的人,会为我这样做。所以秦青,你承认你在乎我,是吗?”他情不自禁地呢喃着,腐坏的心便在这一刻,奇迹般地长出了新鲜的血肉。
叶戎峥毫不费力地掰开了叶母的手,释放了自己的衣领,也释放了所有的负罪感和愧疚感。
秦青还在说话,声音里带上了暖暖浅浅的笑意,隐隐还有水流冲刷的细响。
是昨天晚上洗澡时,在浴室里录的吧。为了帮助自己,他用尽了全力。他是真的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叶戎峥又是短促地一笑,爬满血丝的赤红眼眸里竟溢出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
过去的他绝对无法想象,有一天,站在疯疯癫癫的母亲面前,站在这个形同监狱的烂泥潭里,他竟然会笑,还笑得这么畅快。
看见母亲扑上来,想要夺走自己的手机,他毫不留情地把这个枯瘦的女人推了出去。
叶母摔倒在地上,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哭喊,然后开始狠狠咒骂。
但她的声音越是高亢,越是难听,越是丑陋,就会把秦青清润悦耳的声音衬托得越发不可忽略。
所有人都在聆听秦青说话,那是对美好和希望,天然的一种追逐。
“如果一个人持续不断地伤害你,那她一定不在乎你,更不曾爱过你。你又何必在乎她呢?往后的岁月中,我要你牢记一句话,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致人死亡的罪责绝不该由一个年仅五岁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最最无辜的孩子来承担。如果此刻的你心里还有愧疚和自责,我只能说,让这些愧疚和自责都见鬼去吧,让伤害你的这些人都见鬼去吧。”
说到这里,秦青竟然笑了,极富磁性的低笑声在狭窄的浴室里来回地荡,沾染了潮湿的香气,叫人无法不被感染,也无法不觉触动。
于是叶戎峥也跟着笑了,野兽一般暗沉的眸子里溢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他把手机藏进裤兜,用拳头紧紧握住。
终于挣扎爬起的叶母扑上来抢夺手机,却又再度被儿子无情地推开,狠狠摔倒。
叶父怕妻子受伤,这才跑过去搀扶,云思羽和几个护理也都围拢过来,极力安抚叶母的情绪。
但叶母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秦青的这番话对儿子造成了多大影响,她看得真真切切。以往,只要自己受到一点点伤害,儿子就会无比愧疚悔恨,可是现在,他竟然在对她施加伤害!
只因那个该死的男人说的几句话,儿子就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这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小雨,小雨,你在哪儿?妈妈知道你还在这个家里!你出来看看你哥哥呀!他害死了你,却一点愧疚都没有!他是畜生!”叶母又开始叫魂,这一招素来很管用。
只要叶母一呼唤小雨,叶戎峥就会恐惧地东张西望,然后被汹涌的愧悔压垮,继而不断地对空气道歉。
但今天,上述症状全都消失了。叶戎峥点燃一支香烟,惬意地吸了几口,隔着淡淡的烟雾,漠然地看着母亲对空气呐喊。
他真的不在乎了。
这个家里的一切,仿佛都与他脱离了关系,而他变得满身轻松,自由自在。
这种感觉好极了,令叶戎峥阴鸷的眉眼都变得明朗又疏阔,整个人的气质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的他才真正是一头奔跑在草原上,所向披靡的雄狮。
他坐到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眯着锐利的眸,懒懒散散地抽着一支烟。
母亲的诅咒和谩骂,被他当成了有趣的伴奏。听到新颖的用词,他甚至会勾着薄唇很是赏脸地笑一笑,漫不经心地鼓一鼓掌。
这种吊儿郎当,冷漠淡然的态度,能让激愤癫狂中的人气到发疯。
叶母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仿佛一夕之间就刀枪不入的儿子,词穷之下竟扯着嗓子嘶喊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毫无意义的破音在客厅里回荡,差点击穿所有人的耳膜。头顶的水晶灯也跟着摇晃,发出丁零当啷的微响。
叶母所有的招数都在今天用完了,所有刺激的话语也都吐得干干净净。她这才发现,当儿子真的不在乎自己,亦不被当年的事影响时,他可以如此冷酷,也可以如此强大。
他用拇指和食指夹着那根徐徐燃烧的香烟,漆黑眼眸微微眯着,用欣赏闹剧一般的戏谑眼神欣赏着母亲的疯态。
母亲一点儿也不爱他,这个残酷的事实却让他获得了彻底的解脱。
没关系,今后有人会爱他。
一束光已经把他照亮。
这样想着,叶戎峥便又低沉地,愉悦地笑了。
已经喊到喉咙咳血的叶母听见儿子的笑声,便又强撑着一口气,继续嘶喊。她没有招了,除了真的把自己逼成一个疯子,她没有可能把儿子留下。
但这个招数也不好使了。
叶戎峥抽完一根烟,没有把烟蒂杵灭在烟灰缸里,反而直接摁在了雪白的羊毛地毯上。
羊毛地毯立刻被烧出一个黑漆漆的小洞。
他轻蔑地看了看这个破洞,又看了看屋子里所有人,这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朝门口走去。
越过叶父时,他勾着薄唇冷冷说道:“我走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叶父愣愣地看着他,眼里涌出不舍的泪水。世上还有什么痛,能比骨肉分离更甚?
“你不准走!我不许你逃!”叶母停止嘶喊,极度焦躁地说道。
叶戎峥微微弯腰,睨视半躺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的母亲,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和你的家,都给我见鬼去吧。”
他直起腰,快步朝敞开的大门走去。外面有一片浓重的阴影,而阴影之外有璀璨的光芒。
叶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喊:“你外公临死时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如果你跨出这个家门,你休想再动用叶家一分钱!我会剥夺你的继承权!”
这话可不像是疯子说的。
叶戎峥终于明悟了。原来这么多年,母亲一直都在装疯!
叶戎峥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个烂泥一样的家,你爱给谁给谁。”
叶母不甘心地叫喊:“好,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你别后悔!我要认云思羽当干儿子,我要把我的财产都留给他!”
天上忽然掉下这么巨大的一个馅儿饼,直接把云思羽砸懵了。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叶母的手。
叶戎峥跨出家门,冷漠的声音渐渐远了:“随你吧,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叶戎峥!叶戎峥……”
叶母的嘶喊像地狱里的恶鬼在索命,而阳光下的叶戎峥,是她永远都无法伤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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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捧着法医检验报告,坐在阳台上慢慢翻看。
996正在吃小鱼干,鼻子里发出唏哩呼噜的声音,显得很快活。
放置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叶戎峥的短信。他说他与家人脱离了关系,求秦青收留。
秦青回了三个字:【回来吧。】
片刻后,门铃响了,秦青没查看猫眼,直接就拉开了房门,笑着说道:“回得这么快啊。”
“你以为门外的人是谁?”木非言站在门口,眸子里一片暗沉。
“你以为我是叶戎峥吧?你们在一起了?睡过了?”他一边逼问一边走入客厅,快速脱掉手套,把秦青用力抱住。
一股消毒水的气味漫了上来,夹杂着木质的沉香。秦青的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摁住,压向一个宽阔的胸膛,细腰被另一只结实的手臂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木非言把秦青禁锢在怀里,脑袋埋在秦青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抬眸,看着对方惊讶的脸。
这张脸睡着的时候真美,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却不能为他所有!
“你说过,你想和我试试!你说过,你不会喜欢我和叶戎峥。可是才短短一天,你就和他在一起了!你骗我!”木非言控诉一般低语,沙哑的嗓音里满是压抑的不甘和愤怒。
秦青摇摇头,冷静地说道:“我和谁在一起,好像与你无关。”
木非言直勾勾地看着他,狼狈又痛苦地追问:“为什么选他,不选我?同样做了错事,为什么原谅他,不原谅我?”
叶戎峥就在这时走到公寓门口,听见了这些对话。
他没有跨进去,而是下意识地躲到一旁,背部贴着墙壁,静静聆听秦青的回答。
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幸运地被选中。
“因为他需要我。”秦青直直地望着木非言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没有我,他会垮掉。”
木非言愣了许久,头更加低垂了几分,鼻尖几乎快要触碰秦青的鼻尖,然后才用压抑的嗓音,极度不甘地说道:“就因为这个?因为他可怜?”
秦青没有回答。
躲在门外的叶戎峥忽然觉得心脏一阵闷痛。秦青在乎自己,却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怜悯啊!
木非言颤动的目光一寸一寸舔舐着秦青的脸,那么贪婪,那么不舍,又那么恨:“如果我也把自己打入尘埃,你愿意选我吗?因为可怜就和一个人在一起,那你也可怜可怜我吧!”
这是一种变相的威胁。倘若秦青不答应,木非言很有可能会自暴自弃,让自己跌入尘埃。
他要用自己的颓废来求得秦青的垂怜。
“造孽哦!”996一边嚼小鱼干,一边唏嘘摇头。
躲在门外的叶戎峥猛然握紧双拳。
顾不得纠结秦青不喜欢自己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干掉木非言这个情敌。木非言是个变态,为了秦青,他豁得出去!
刚想到这里,木非言就用病态的语气说道:“我去堕落好不好?我无所事事,放纵颓废,每天都把自己喝成一堆烂泥!你不是喜欢救赎吗?那你来当我的救世主好了!”
996浑身的毛都炸了。他喵的,秦青到底对这些主角攻施了什么妖法?大好的青年就这样毁了吗?
叶戎峥差点就闯进屋里,拎起木非言的领子狠狠揍对方一顿!他知道,这种事木非言真的干得出来!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目光陡然转冷。他用尽全力推开木非言,狠狠甩出一巴掌,直把这人俊美的脸庞打得歪到一边。
“看见了吗?”秦青摊开掌心,语气前所未有的冷厉:“看见我手心里的东西了吗?”
木非言什么都没看见。被打了,他也只是舔了舔撕裂的嘴角,露出一抹病态的,餍足的笑容。这个巴掌,证明秦青在乎他!
秦青托着空空的手掌,压着满腔怒火说道:“我手心里全都是尘埃。你看得见吗?”
木非言依然在笑,舌尖探出嘴角轻轻舔舐,脸上是一派邪气。什么温文尔雅,绅士风度,都是假的,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秦青走到窗边,让空空如也的掌心摊开在阳光下。于是那些不可见的尘埃借着阳光的映照,化成了一颗颗微小的,璀璨的星屑。
秦青加重语气,缓缓说道:“如果你真的让自己变成尘埃,落入烂泥,我永远都看不见你。我的眼睛只能看见闪闪发光的星星,明白吗?”
木非言看着那些飘飘忽忽的星屑,它们在阳光的浮影中显得那么美。可是更加美丽的,却是秦青愤怒至极的脸庞。此刻的他气势全开,像一朵盛放的花。
要怎样的绿叶才能衬托这朵花?
忽然之间,木非言就明白了。现在的自己根本就配不上秦青,若是放纵堕落,陷入泥潭,便会失去最后一丝希望……
怔愣中,暗沉的眸子里渐渐散去阴霾,显出几分光亮。木非言贪婪地看了秦青一眼,然后便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我明白了。你等着我。”
跨出门槛,瞥见躲在一旁的叶戎峥,木非言愣了愣,继而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秦青的眼睛只能看见星星。我身上没有光,你有吗?”
这次,换叶戎峥陷入难堪。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不足以耀眼到让秦青炫目,可是秦青身上的光芒却那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