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侧着身子坐在龙床边的晴嫣看到,原本搭在她手心里戴着帝王绿玉扳指的大手也无力地从她手中脱落,重重落在了龙床上,将明黄色的褥子压下去了一个凹痕。
她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手心中的异能进不去康熙的身体里了,她的心也跟着突然变得空落落一片,莫名有些茫然。
跪在脚踏边,脸上满是皱纹,同样老迈不已的梁九功也悲痛的哑着嗓子高声喊道:
“娘娘,万岁爷驾崩了啊……”
跪在梁九功身旁的白露也泣不成声,不忍心去瞧她主子脸上的表情。
她觉得这些年主子真是苦啊,一个一个的将对她最重要的人送走。
人死如灯灭,唯独剩下活着的人陷入回忆里走不出来。
晴嫣听着身旁儿辈、孙辈、曾孙辈的人哭声一片,看着一片片白幡在畅春园里挂起来。
她满头银发上插着白花,穿着一身孝服领着一群小辈们,跪在大行皇帝的金丝楠木棺材前,双眼空洞地给火盆里放着金纸、银纸。
哭得双眼红肿如核桃,只剩下一条缝儿的胤礽则与兄弟们、朝臣们,一同梳理着他们汗阿玛生前的政绩,为他们汗阿玛选取谥号与庙号。
【康熙皇帝,八岁幼龄登基,十四岁智擒鳌拜,扳倒权臣,夺回朝中大权,顺利亲政。】
【亲政后,面对风雨飘摇的江山形势,平定三藩,收复宝岛。】
【禁鸦片,废缠足,开西学,办女学,启民智。】
【打赢漠北之战,使漠北蒙古三部内附清廷。】
【北驱沙俄,签订两国百年和平条约。】
【两次亲征噶尔丹,统一漠西诸部,在任时期打下大清秋叶海棠的版图。】
最终胤礽哑着嗓子拍板,认定他汗阿玛爱新觉罗·玄烨“虽为守成之君,但却实属开创”,一生干的事情与开国皇帝无疑,特此定下庙号“清圣祖”,谥号为“仁皇帝”,葬于景陵。
大清周围被直亲王和大将军王联手打了一圈的国家,收到清圣祖驾崩的消息后,也纷纷在国内挂起白幡,三个月内禁止民众嬉闹。
后世人尊称清圣祖为“康熙大帝”!
……
等康熙的丧事全部处理完后,盛夏也结束了。
景山的叶子黄了,京城也慢慢进入秋季了。
胤礽、胤禛、胤祥、胤祯等人也都跟着退休了,他们担心太皇太后(晴嫣)的身体状况,全都搬到了畅春园里住,日日夜夜陪伴着太皇太后。
可自从清圣祖驾崩后,太皇太后的身体也跟着以极快的速度衰败了下去。
翻过来年,春天万物勃发。
侍奉圣祖爷了一辈子的梁九功与魏珠,一明一暗两位太监总管也去了。
胤礽将俩人也葬入了景陵,陪伴在清圣祖身边。
等到秋天,白露拉着太皇太后的手絮絮叨叨地嘱托了好些话,暮秋时,也跟着去了。
晴嫣的记性变得越来越差,等白露走后,她更是话到嘴边都忘记原本想说的是什么话了,甚至有时候她连自己是否用过膳食都不记得了。
十月初,京城中的初雪降临了。
畅春园里大雪纷飞,一片银装素裹的模样。
晴嫣坐在廊檐下的摇椅上,身后就是她和康熙住了后半辈子的院子。
太皇太后的眼睛已经花了,她的身上盖着一条驼绒金丝被,看着院子中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弘晞三岁半的嫡长子永琏站在她的摇椅旁,同样看着外面如同撕裂棉絮般的白雪。
小家伙不懂自己乌库玛嬷为何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廊檐下簌簌往下落的大雪。
他用手挠了挠脑袋上的暖帽,疑惑地对着晴嫣奶声奶气询问道:
“乌库玛嬷,你为什么要看雪呢?雪花有什么好看呢?”
晴嫣听到身旁传来的小奶音,她扭头往旁边看,瞧见小家伙的样子,她眨了眨眼睛竟然有些认不出来这个在她身旁站了好一会儿的小不点儿究竟是谁了。
她不由拧着眉头,试探地开口喊道:“保成?”
小永琏听到晴嫣喊出来的称呼,忍不住像个小大人般,奶声奶气地摇头叹气道:
“乌库玛嬷,你咋又认出来我了,你再仔细看看我究竟是谁呀。”
晴嫣闻言抿了抿唇,又出声喊道:
“你若不是保成的话,那你是小四?”
“不对啊,哀家明明记得小四是卷毛头,你这也不是卷毛头啊。”
“可你也不是哀家的十三、十四,哀家的十三、十四是一对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整日里形影不离的。”
“哎呀!乌库玛嬷,我是永琏啊!”
小家伙听到太皇太后喊了一圈他祖父、四祖父、十三祖父、十四祖父的乳名,偏偏记不起来自己,不由有些泄气地抬起自己的两只小胖手“啪”的一下重重拍在自己脑门上,无奈地再次向他乌库玛嬷重新介绍自己。
“永琏”,晴嫣拧着眉头念出这两个字,脑海中也蓦然滑过一个场面。
【夕阳西下,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康熙用右手握着一根毛笔,在铺开的宣纸上边写边对着她笑道:嫣儿,朕想了想,等以后我们曾孙们生出来了,他们这一辈的名字就是“永字辈、王字旁”。】
紧跟着画面又一转。
【老迈的康熙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金黄色襁褓,对着围在一旁的儿子、孙子们说道:
“哈哈哈哈,朕实在是没想到朕竟然还能抱着曾孙,这个孩子就起名为“永琏”吧。”
胤礽等兄弟们也笑着道:“汗阿玛,永琏这名字寓意‘承接宗器’,福气太大了,还是给他起个乳名压一压吧,皇额娘你说呢?”
“那就给这小奶娃起个‘金团’的乳名吧。”
“金团好啊,这名字听着就身子骨壮实。金团啊,朕是你翁库玛法。”
“哇哇哇哇——”】
小永琏看着他乌库玛嬷还是一脸茫然像是认不出他的样子,忍不住小圆脸微微发红,有些羞涩地说起了他的乳名。
“乌库玛嬷,我是金团啊,我大名是翁库玛法给我起的,小名是你给我起的,你咋就每回都认不出我呢。”
晴嫣立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眼中快速滑过一抹泪光,伸出胳膊将小家伙揽到怀里,笑着和蔼地说道:
“金团啊,乌库玛嬷想起你了,你刚刚问的乌库玛嬷什么话啊?乌库玛嬷又忘了。”
小永琏伸手指着外面的飘雪,再次软声询问道:
“乌库玛嬷,你为什么要看落雪呢?”
“因为乌库玛嬷多年前就是在紫禁城落雪的时候才幸运的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哇塞!乌库玛嬷还能想起来上辈子的事情吗?可我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小永琏听到晴嫣的话,立刻瞪大了眼睛,又是震惊又是不解的,扭头看着晴嫣双眼迷茫地询问道。
“哈哈哈哈哈,那可能是还没有到时候吧,兴许哪天金团就记起来呢。”
晴嫣低下头用额头与小曾孙的额头贴了贴。
站在不远处的胤礽、胤禛、胤祥、胤祯、昌全听着一老一小的对话,眼里尽是悲痛,知道太皇太后的脑袋是越来越不清楚了,胡话也说的越来越多了。
当晚让众兄弟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深夜里,外面雪花纷飞,晴嫣就躺在床上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弥留之际,她能听见耳畔的哭声,脑子里则像是放电影般,末世的记忆和大清的记忆交织着轮番上演,她一时之间都想不起来,她究竟是末世里的土系异能育儿师“晴嫣”,还是大清赫舍里府的二格格“赫舍里·晴嫣”。
时隔一年,畅春园里再次挂起了白幡。
去年,胤礽等人送走了他们汗阿玛,今年,他们再度送走了他们皇额娘。
十四个兄弟们牢牢记着他们皇额娘生前的嘱托,待她死后,不愿葬入皇陵与圣祖爷合葬,而是想要海葬,骨灰顺着海水自由地飘向远方。
次年,正月里。
兄弟十四个穿着孝服站在海船的甲板上,胤礽、胤禛、胤祥、胤祯痛哭着用右手颤抖地将太皇太后的骨灰撒到大海中。
看着海水卷着骨灰往前飘,十四个人哭得泣不成声。
晴嫣要海葬的事情,康熙生前不知道,死后更不会知道。
躺在景陵的清圣祖也永远没能等到他心心念念的老伴儿……
待太皇太后仙逝后,圣祖爷人中龙凤的十四个儿子、七个女儿也开始一个一个去世了。
弘晞登基的第五年,太上皇爱新觉罗·胤礽成为了兄弟们中第一个去世的人,谥号“睿皇帝”,庙号为“清世宗”。
第六年、第七年、第八年、第九年,弘晞和他长寿的十二叔履亲王胤祹又陆陆续续地送走了他的大伯胤禔、三叔胤祉、四叔胤禛、五叔胤祺、六叔胤祚和七叔胤祐。
等到弘晞登基的第十八年,他的八叔胤禩、九叔胤禟、十叔胤俄、十一叔胤禌也跟着在一年的春、夏、秋、冬中离世了。
第二十年,他的大姑纯禧大长公主、二姑荣宪大长公主、三姑端静大长公主、四姑恪靖大长公主也相继去世。
第二十八年,胤祹将他的十三弟胤祥、十四弟胤祯、五妹温宪、六妹纯悫、七妹温恪全都送走后,他也跟着闭上了眼,作为圣祖爷最后一位活着的儿子,带走了康熙朝的最后一份记忆。
清圣祖爱新觉罗·玄烨的时代也彻底落下帷幕,后世人只能在史书的一个一个墨字中窥探这一朝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