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嫣也对太皇太后说出口的话感到吃惊不已,这位是有多看不上佟家啊?一句“佟家养的好姑娘皇家要不起”是彻彻底底把未来佟家女儿再入宫的可能性从根子上给绝了呀。
她又看了一眼手中已经昏厥过去的佟妃,心中除了对她满满的厌恶感外连漠视都没有了,顺手“啪”的一下子重重地将佟妃给扔到佟嬷嬷身上,垫底的佟嬷嬷也被佟妃压下来的力道给“砰”的一下子眼睛一闭就砸晕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康熙看到主仆二人血糊拉碴、晕倒在青石板上的惨痛摸样,不由地从心底中生出来一股子挫败惆怅感,有些人、有些感情,经此之事算是彻底再也回不去了,他长长叹了口气,随后就略微烦躁地抬起胳膊摆了摆手。
跪在地上的承乾宫宫人们也极有眼色地从青石板上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而后手脚麻利地将晕倒在地上的佟妃和佟嬷嬷抬起随后就如同鹌鹑一般小心翼翼地躬身告退了。
看到宫道上留下来的鲜红血迹,康熙抿了抿薄唇终究还是有些心软地又对着站在身旁的梁九功吩咐道:
“你去找张太医到承乾宫正殿里给她们俩看看,等佟嬷嬷伤势好些后就把她也送到皇庄上和穗嬷嬷一起作伴,另外再去拿些好点儿的镇痛药膏给小六身上仔细地涂一涂,别以后留下青紫痕迹消不掉了。”
“是,奴才这就去。”
梁九功听到这话忙恭敬地俯了俯身,就立刻转身匆匆忙忙地沿着宫道往东南方向的太医院赶去。
太皇太后闻言瞥了康熙一眼,也没开口多说话,毕竟佟妃虽然有错但远远罪不至死,小赫舍里氏把人都打得七窍流血了,倘若佟妃真是为此送了命,那么赫舍里一族和佟家就结大仇了啊,太子母族和皇帝母子成了怨敌,前朝就不稳了……
约莫两刻多钟后,天色也彻底昏暗了下来。
中秋晚宴虽仍旧循例举行了,但大部分人终究还是因为佟妃的事情败了兴致,草草地欣赏完歌舞表演、又赏完明月用了些月饼后就带着自己的宫人们告退离开了。
戌时处,清冷皎洁的月光将走在御花园鹅卵石道上的一行人人影拉的细长。
小七和小八因为年龄小,宫宴进行了一半就流着口水、呼呼睡着了,塔娜和安嫔也都以此为借口,早早地离了席。
晴嫣是待三大巨头和小太子全都离开后,才牵着儿子的手慢悠悠地往自个儿的宫里走。
余光瞅见小四自从散席后就一直蔫头耷脑、闷闷不乐的样子,晴嫣不由有些疑惑地晃了晃牵着他的胳膊,开口询问道:
“小四,你在烦心什么呀?需要额娘帮忙吗?”
小四听到贵妃娘娘的声音,犹豫再三还是停下步子,抬起头对着景贵妃低声说道:
“额娘,我也想去皇玛嬷那里住些日子。”
晴嫣听完他的话,不禁有些愕然,稍稍思忖了片刻后就蹲下身子和儿子平视,猜测地询问道:
“你是因为担心小六吗?”
“嗯嗯,对。”
小四听到贵妃娘娘猜出了自己的心思,忙抬起手抱着头边说边比划地皱眉说道:
“额娘你今个儿其实来的有些晚了,没能亲眼看到小六抬起胳膊护脑袋的样子,他胆子小,年纪也小,虽然没有在晚宴上开口多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今天肯定是被吓坏了。”
“他能早些离开承乾宫肯定是一等一的好事情,可是我觉得乌库玛嬷让小六今晚就搬到寿康宫里,这也太突然了,小六的额娘又不和他住在一块儿,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晚上会害怕地睡不着。”
小四像是碰上难题了一样,纠结不已地说道。
晴嫣听到这话心里也忍不住一叹,随后就捏了捏儿子儿子脸颊上的软肉,站起身子开口说道:
“你这算多大的事儿啊?额娘现在就和你去一趟寿康宫,你皇玛嬷平日里也挺喜欢你的,不过人家究竟愿不愿意收留你一段时间门归根结底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小四听到这话,丹凤眼瞬间门就亮了起来,随即点点头,自信地拍着小胸膛说道:
“额娘,你就放心吧,我嘴最甜了,肯定能把皇玛嬷哄得找不着北,到时候她还会舍不得放我回来呢,你也不要想我想的睡不着了,等到小六熟悉寿康宫了,我就立马赶回来陪你。”
晴嫣听到小四自己夸自己“嘴甜”,不禁“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好笑地撸了一把儿子的卷毛头,随后母子俩就说说笑笑地一路往西走。
等到储秀宫的人走远后,手中拿着扫帚的乌雅氏才从一座假山后面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她先是在小四刚刚站着的地方静静地等了一小会儿,随后就又一瘸一拐地回自己东面的景祺阁了。
临近戌时末,夜空中明月高悬,整个紫禁城都静谧了下来。
储秀宫后院偏殿的一间门内室里,昏黄的烛光在床榻边的莲花烛台上摇曳着。
由于感染风寒错过了中秋晚宴的佟贵人,自打喝了药后就一直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此时仿佛是被梦魇困住了一般,一个劲儿虚弱地含糊不清地小声嘟囔着“小六,我不是姨姨,是额娘”。
坐在床旁边的绣凳上,哭得两眼红肿的大宫女双儿正用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听到自家小主的梦话,刚从绣凳上站起来,正想上前看看,只听“啊”的一声尖叫就瞅见佟贵人满头大汗地从床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小主,小主,您没事儿吧?”
一瞬间门的惊吓过后,双儿看到佟贵人泪流满面的样子,忙走上前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地柔声询问道。
她家小主自从去年正月元宵佳节里生下六阿哥后,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囫囵觉,坐月子期间门因为六阿哥天残的事情,几乎整日以泪洗面担忧皇上容不下六阿哥,因为没有好好坐月子,这身子生产后也跟着虚弱了许多。
纵使她想去前院里多看看六阿哥,即便没有佟妃娘娘的阻拦,大多数时候也是有心无力的,她三天两头的生病,因为哭得太多,跟着连视力也下降了许多,年纪轻轻地眼神就不好使了。
作为自小就伺候佟贵人的大丫鬟,双儿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对自家小主心疼地厉害,无数次曾在心中生出自家小主生了六阿哥有多不值当的念头,眼下她想起小主对她的信任就恨不得打死自己。
佟贵人用手紧紧地握着身上的单薄锦被,晃了晃头将刚刚的噩梦给散去后,才吞了口唾沫渐渐地将心神给稳定了下来,刚转过脸正打算让双儿给她端些水润润嗓子,看到自个儿心腹大宫女红肿的眼睛,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哑声笑道:
“双儿,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早就说过了不后悔生下小六,你就不要再因为我的身体伤了而难过了。”
双儿听到这话,眼泪又忍不住了,忙抬起脚步离开床边随后“扑通”一下就双膝重重跪在地上,伸出两只手流着眼泪“啪啪啪”地给自己脸上来了两巴掌。
佟贵人看到她的动作瞬间门就急了,咳嗽了两声忍住喉咙里的痒意诧异地询问道:
“双儿,你这是做什么啊?快些起来啊。”
“小主奴婢有罪啊。”
双儿懊恼不已地泪流满面说道:“小主,都怪奴婢眼瞎耳聋,做事不细致,每次代替您去前院看望六阿哥时都没能发现他身子上的不对劲儿,若是奴婢心中不对六阿哥有怨言,多关心关心他,也不会让那佟妃娘娘一直有恃无恐地暗中虐待咱六阿哥啊。”
“什么?你说什么?小六被长姐给虐待了?”
佟贵人闻言,彻底傻眼了,一阵令人心焦的咳嗽声过后,就赶忙准备从床上下来,但因为风寒还没好,身子太弱,才刚一弯腰就“扑通”一下子从床边滚了下来。
双儿也忙哭着膝行向前将她搀扶着坐了起来,咬着下唇说道:
“小主,您的听觉其实一直都没有出问题,之前您躺在床上时常说听到六阿哥在正殿里哭了,那个时候奴婢傻乎乎地以为您是由于太思念六阿哥了,所以才出现幻听了,今天四阿哥和太子、大阿哥歪打正着地发现了佟妃娘娘其实暗地里一直掐咱小主子的腰腹肉泄愤啊!”
“小六,我要去看小六。”
佟贵人此时整个人都傻了,什么都听不下去,想起刚刚做的噩梦,小六脸色惨白地静静躺在小棺材里,她的双眼瞬间门就逼得血红了,满心满眼都是要将小六的命给保下来,她的身体里也突然升腾起一股子力量,猛地伸手将双儿给推开,从地上磕磕绊绊地爬起来,抄起大花瓶里的鸡毛掸子就跌跌撞撞地光脚跑出了内室。
“小主!六阿哥已经不在承乾宫里了。”
双儿看到佟贵人好似疯魔了的样子,心脏猛地慌张跳了起来,也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跟着起身跑了出去。
守在前院正殿门口的宫女们,在头顶屋檐宫灯的照耀下,看到佟贵人披散着被汗水浸湿的凌乱黑发、穿着鹅黄色的寝衣、光着双脚,气势汹汹地拎着一个鸡毛掸子,朝着她们跑来,不由眼皮子一跳,刚伸出手阻拦,就被宛如陷入疯魔中的佟贵人狠狠地照着头上来了一掸子,随后就双双吃痛地倒在了地上。
站在大厅里的宫人们听到动静正想出去看看呢,就瞅见佟贵人跨过门槛冲了进来,边悲痛地哑声大叫着“小六”,边看见什么砸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