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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枫林渡口行

    北国晚秋,枫叶正红。

    在秋天,要欣赏最好的景致,就是去枫林看红叶,所以,一到秋天,枫林里的游人总是很多。

    要想去枫林看红叶,就得必须途经枫林渡,然后摆渡过河,才能去往对岸的枫林,因为,这片枫林,三面濒临滦水,一面傍倚龙山,于是,枫林渡,也就由此得名。

    枫林渡,一个方圆不足百米的小渡口,地面上铺着水泥砖,早已破败不堪,车痕,足印,错落重合,印证与记录了人车频繁的过往。四周用松木木栏围起,围栏上,爬满了蔬秧,成一个农家院似的的宅院,宅院的东北角处,有两间用青砖建起的平房,房顶上已是杂草盈膝,紧闭的门窗上,漆痕早已驳落,仿佛很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平房门前,居然竖立着一根高约十几米的不锈钢材质的旗杆。显得格外醒目。旗杆顶端,垂下两根蜡旗绳,一直连接到旗杆下端的一个铁箱子里。旗杆前约两米处,还摆放着一张小木桌。

    平房后二十几米的地方,便是河堤。滦河水微波荡漾,波光流闪,宛如一条蓝色的绸带,环绕着对岸的枫林。

    河面上,停泊着一条木船,一条拇指粗的呢绒绳,一头锁住木船,另一头系着一个像猫爪形状一样的铁钩子,(船家称之为船锚)船锚勾在了河堤上一块长八米,宽两米的水泥墩上的一个铁环内。

    这块水泥墩,便是枫林渡的一号码头,也被游客称作:红军码头。

    然而,木船空停泊,不见摆渡人。

    滦河对岸,便是枫林。隔河遥望枫林,仿佛燃烧得正旺,秋晨的阳光下,有如一片火海,烈焰燎空,映红了半河滦水。

    秋晨的淡雾早已散去,温暖的阳光,洒满了这家农家小院。缘是有凉爽的秋风习来,吹走了盛夏的火热与炙烤,才送来了秋日的清爽宜人。

    宅院的大门口处,一股强劲的秋风吹起,扬起了几片枯黄的落叶。

    一辆银灰色的箱货驶进了小院,缓缓的停在了距离旗杆不足五迷的停车位里。

    车门开启,郭样跳下车来,习惯的点燃了一支香烟,吐出一股浓稠的烟雾,那烟雾仿佛挽携着郭样从花海留香到枫林渡口这一路上的颠簸,在宅院的空中袅袅升起,瞬间消散无痕了。

    大黑也跳下车来,绕过车头,来到郭样面前说道:“小样,咱们啥时候卸车,卸在……”,郭样没有等大黑把话说完,已将另一支香烟插进大黑嘴里,说道:“先不着急卸车,你守在这,我去看看有没有船”,郭样说罢,抬腿就要向河堤走去。

    平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房子里走出一位六旬上下的老者,那老者身著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装,头戴一顶军帽,军装与军帽早已破旧褪色,但军帽上的那颗五角星,却依然红亮,帽沿下,一张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沧桑,须眉亦早已花白。

    老者双手捧着一个红布包裹,用军人的正步走到小木桌前,将红布包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小木桌上,又转身折回屋里,少时从屋子里拉出一条早已陈旧灰白的电线,那电线的一头安装着一个插排,插排上的指示灯泛着点点红色微光。

    老者将插排放在了红布包裹旁,随后绕过小木桌,伸手打开旗杆下的铁箱子,从铁箱子里掏出一条带有插头的电线来,又绕回小木桌,将插排插头放在了一起。

    郭样就站在旗杆下的两米远处,那老者居然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郭样只好上前,高声说道:“老伯,打扰了,我们想坐船去二号码头,请问您是……”

    “我在升国旗的时候,不允许有人打扰,讨厌!”老者怒目虎视着郭样说道,而且,声音冰冷。

    老者的话,威严干脆,像定身法一样,让郭样怔在了原地。

    老者稍稍整理了一下军装,正了正军帽,这才缓缓的打开了红布包裹。

    果然,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舒展开来,红艳的光辉,映照在老者的脸上,仿佛又唤回了他军旅生涯中曾经战斗的勇敢与豪情。

    老者将五星红旗平整的挂在了蜡旗绳上,抬手将插头插进了插排里,接着便是一个干净利索的军人立正,军人敬礼,一气呵成。

    旗杆下的铁箱里,顿时传出了那首雄壮高亢的国歌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伴随着国歌响起,五星红旗亦在秋晨的旭日下冉冉升起。

    老者仰望着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干涩的双眼,已是泪水充盈。

    是的,一面国旗,一首国歌,在老者,甚至是他们一代人的心里,永远都是热血激情,铿锵斗志,因为,那是一种高尚的情怀,亦是一种无尚的信仰!

    郭样也站在了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下,倾听着悠扬的国歌,看着老者那崇高的军礼,郭样也心潮澎湃起来,仿佛忘记了自己与大黑为什么要来枫林渡了!

    国歌结束了。

    五星红旗,已然升到了旗杆的顶端,猎猎飘扬。与对岸的枫林红叶,遥相辉映,给这座农家小院似的枫林渡,平添了无限声气。

    郭样忽然想起,听游客传言,枫林渡的摆渡人,是一位老红军,那一定就是这位老者了,郭样想至此处,悔痛了自己刚才鲁莽的打扰,见老者礼毕,这才敢走上前来,高声说道:老伯,您是摆渡的船翁吧?

    那老者刚刚将插头放回铁箱里,正想走回平房里,听到郭样的问话,转过头来,这才仔细的打量一下郭样,又望了一眼箱货,说道:废话,我不是谁是,老船翁,我有那么老吗?语气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郭样心里偷笑了一下,心想,这老头的脾气,的确有些倔强,郭样赶紧的满脸堆笑,说道:老伯,我是想坐您的船去二号码头。

    大黑也凑上前来,说道:对,是去送花,二十八盆菊花,你要多少船钱?

    老者仿佛听到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原本刚才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听到大黑的话后,脸色一沉,带有些许的愤怒语气,说道:老子摆渡是为人民服务,从不要船钱,老者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船就在河里停着呢,你们爱坐不坐,”说罢,走进平房里,反手砰的一声,关闭了房门。

    大黑好像是听到了他生平以来最不懂的一句话,迷茫的眼神,傻傻的看着郭样。

    郭样心里却是无比的清楚,心底不禁为老者竖起了拇指,那是对老者为人民服务的情怀点赞!

    嘀嘀……

    一阵清脆的汽车喇叭声响起,宅院门口处,一辆黑色的法拉利汽车驶进了院内,像一团黑影子一样,飘到了郭样箱货的对面的停车位里。紧随法拉利之后,一辆白色的中型箱货,也驶进了院内,停在了法拉利傍边的停车位里。

    法拉利汽车刚刚停稳,车棚居然打开了,缓缓的回缩到后备箱里,缘来这是一辆法拉利的敞篷跑车。

    车棚收起,露出跑车上乘坐的三个人来,前排正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光头胖司机,居然是早上在十字路口中,被郭样称作“二师兄”的那个胖小子。

    二师兄刚刚跳下车来,就迫不及待的朝一旁的箱货高喊道:“老穆,把船卸下来”。

    箱货的后门打开了,果然货箱里装了一条船,那不是一条普通的船,而是一艘机动的橡皮艇,除了一艘橡皮艇之外,货箱里还暗藏着四个身著工作服的人。

    那个被二师兄称作老穆的人,冲货箱里的工作人员说道:哥几个,来,把橡皮艇卸下来,小心别划破了橡皮艇,于是,五个人合力,将橡皮艇卸下车来,抬着橡皮艇,一步一步的向河堤走去。

    法拉利的后排座位上,又下来了两个人,居然是一对双胞胎的姊妹花,正值青春妙龄,样貌可人。

    一个身著黑色的还是在盛夏烈日下才应该穿着的吊带短裙,袒胸露背的,一头长发,已顺滑及腰,脸上浓妆艳抹,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的,鞋跟比自行车辐条粗不了多少的高跟鞋,一个十足的阳光美女,或许,只有这样装扮的学生,才有资格报考“妖艳”大学吧!

    另一位女子的穿著,却是与之大相径庭。选择了一副小家碧玉,文静淑女风格的装扮,正要及腰的一头长发,没有披散香肩,而是束成了马尾,白净的脸颊,也只是略施胭脂,本真自然的水嫩肤色,蠢蠢欲滴,上身穿了一件雪白的卫衣短袖,胸前还彩印了几朵黄色的小雏菊,下身穿了一条黑色的铅笔牛仔裤,脚穿一双白色的板儿鞋,或许,这样的装扮,也只有这样的装扮,才是大多数男人心底的那份审美标准吧!

    “球哥,咱们什么时候上船啊,我都等不及了”,那个穿着妖艳的女子娇滴滴的说道。

    原来二师兄是叫作球哥,这样的名字,倒是与他的体型颇为神似,不得不佩服他的父母,在给他们的产品形制命名时,寄寓准确了。

    球哥用手轻浮的弹了一下那个妖艳女子的额头,笑嘻嘻的说道:“大词,别着急嘛,船马上下水”。

    “那我们先去河堤吧,看看老穆他们是怎样把船弄下水的”,说罢,又扭头对另一位女子说道:“小诗,你一起去吗”?

    原来这对双胞胎的姊妹花,姐姐叫作大词,妹妹叫作小诗,父母给双胞胎姊妹花取下这样的名字,足见父母应该出自书香门第。但是,书香门第的后裔,原本应该穿著端庄才对,可是,姐姐大词的穿著,显然是亵渎了书香门第中所倡导的儒雅了,不知道她们的父母见到大词时,会不会自惭形秽,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诗没有回答姐姐的话,而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对面的箱货里的一箱菊花。

    好美,好香的菊花啊!小诗兴奋的跑了过来,站在箱门下,看着满箱的菊花,水嫩的脸上,也盛开了一朵白菊花。

    女人喜欢鲜花,乃是天性使然,就像军人喜欢枪一样,总会有爱不释手的冲动。

    郭样站在货箱里,正自把货箱里面的菊花摆弄道货箱门口处,看见货箱门下的小诗,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小妹妹,你是来看红叶的吧?,我的菊花可比不上红叶好看啊”!

    小诗回答道:“是没有红叶好看,可是,你的菊花有香气,而红叶没有啊”!

    郭样心里一怔,心想,这丫头的话倒是有几分哲理的味道,于是说道:”不错,不错,枫叶只会红艳,可惜没有香气”。

    小诗又说道:小哥哥,你是把这些菊花装船吧?

    郭样心里又一怔,说道:“小妹妹,你怎么知道,我要把这些菊花送到对岸去?”

    小诗回答道:“我就在对岸的枫林晚酒店上班啊”经常坐这条船,去找我姐姐玩儿,今天就是请了我姐姐,还有我姐姐的朋友球哥来枫林看红叶来的”,小诗忽然停顿了一下,又喃喃自语的说道:不对啊,我们枫林晚酒店没有定花啊,那可能是洗龙井酒业定的花,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说,洗龙井酒业出事了”。

    郭样从小诗的口中听到洗龙井酒业的名字,心中一震,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过,郭样忽然想起,早上在十字路口时,好像无意间听到那个叫一哥的人对交警说,说他自己是洗龙井酒业的,别是这个一哥从花海留香购买的花吧!那可是冤家路窄,郭样转念又想,算了,他出钱买花,我收钱卖花,只不过是一单正常的生意,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小诗忽然说道:“小哥哥,我帮你搬花装船啊”?

    郭样回答道:“小妹妹,这不合适吧,这一盆花很沉的,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没事,没事,我搬得动,不会弄坏你的花的,”说着话,搬起一盆黄色的菊花,美滋滋的向河堤走去。

    大词挽着球哥的手臂,,正向河堤走去,扭头看见了正在搬花的郭样,于是走到郭样的箱货门下,得意的说道:“哥儿们,这地球真是小啊,咱们又见面了,原来你是个卖花的啊”!

    郭样正放下一盆菊花,听到球哥的话,说道:是啊,我是卖花的,

    球哥听到郭样说出自己是卖花的话,兴致忽来,说道:“哥儿们,你这一车花能赚几个钱?不如这样,哥儿们我今天刚刚买了一艘新的橡皮艇,算你走运,也让你尝尝鲜儿,”

    郭样问道:“尝什么鲜儿”?

    球哥回答道:“就是我招聘你给我的橡皮艇当舵手,开船送我们去枫林看红叶,然后嘛……”。

    郭样问道:“然后怎么样”?

    球哥诡异的一笑,回答道:“然后,你就待在橡皮艇上等我们,半步也不许离开,等我们看完红叶,再然后……”。

    郭样又问道:“再然后怎么样”?

    球哥见郭样好像对舵手的工作来了兴趣,兴致更浓,说道:“再然后我和大词去枫林晚酒店吃饭,等我们吃美了回到橡皮艇,你在把我们送回枫林渡,再然后嘛……”。

    郭样急切的问道:“二师兄,你哪那么多的然后,再然后怎么样,快点说吧”!

    球哥没有马上回答郭样,而是伸手抚摸着大词的一头秀发,幽幽的对大词说道:“大词,你猜我这个然后是什么?”

    大词卖弄了一下风情,撒娇的说道,哎呀,球哥,我哪里猜得出嘛,你快点说嘛,看把他急得。

    大词说的这个他,当然是指郭样了。

    球哥嘿嘿的一笑,说道,“哥儿们,你听好了,这个然后才是最最关键的然后,然后,我就把这艘橡皮艇送给你,怎么样?没想到吧?”。

    球哥的话音刚落,大词已然兴奋的鼓起掌来,说道:“球哥好豪爽啊!真是个男人!”

    郭样听完了球哥这一连串儿的然后以后,深知这个二师兄用意,心想,这小子不单单只是在我这儿炫富这么简单,更多的是想在大词面前显摆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有实力的男人,还显摆他作为一个男人,是多么的强大,借此来藐视郭样,同样作为一个男人,郭样是多么的渺小与弱势。

    郭样居然没有悖逆球哥的用意,遵循君子有成人之美的美德,顺情的说道:“是啊,二师兄,我这一车花儿也赚不了几个钱,除去箱货的油钱,再除去工本费,最多也就赚个三五百的,”

    球哥忽然伸出手掌,在空中一晃,说道:“最多也就五百”。

    郭样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不过今天我可是赚大了,遇到好事了,有人送我一艘橡皮艇,这橡皮艇少说也值几千吧?呵呵!”

    球哥马上接郭样的话说道:“什么几千,一万多好不好”!

    郭样故作吃惊,说道:“一万多呢,啧啧,这么多钱呢?可是……”

    球哥问道:“可是什么?”

    郭样回答道:“可是我也没有开过橡皮艇啊!要是把船开翻了呢?”

    球哥说道:“好开,好开,比你开箱货容易多了!”

    郭样说道:我要是把船开翻了,我倒是不怕,因为我自小就在这滦河边上长大的,什么样的游泳都会,还会憋气潜水,但是我在滦河边上玩儿了这么多年,始终有一件遗憾的事。”

    球哥问道:“什么遗憾的事?是遗憾自己没有橡皮艇吧?今天不就有了吗?”

    郭样说道:“不是船的事”。

    球哥问道:“那是什么事”?

    郭样说道:“我见过好多游泳的人,可就是没见过……”

    球哥问道:“就是没见过什么?”

    郭样沉吟了一下,又忽然打了个哎声,仿佛真的很遗憾失落的样子,

    大词也一直在听着郭样的说话,着急的问道:“到底没见过什么,你快说啊!”

    郭样总算吊起了球哥与大词的胃口说出真相的时机已然成熟,于是说道:“就是没有见过猪游泳。“

    大词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一笑,郭样知道,是多么的恰到好处,堪称锦上添花的一笑。然而,真正的笑点,大词未必知晓。

    真正知晓笑点的人,当然是球哥,球哥原本想在大词面前戏耍一番郭样,不想最后让郭样左拐一下,右拐一下的带进了沟里,一时间,满脸的赘肉都抽搐起来,只能气急败坏的说道:“臭卖花的,你卖一辈子花,也开不上法拉利,扭头对大词说道,咱们走,去坐橡皮艇,去看红叶,玩够了再去枫林晚酒店吃农家饭,哎!好滋润的生活啊!美!”

    球哥最后的这几句话,显然是说给郭样听的。

    然而,郭样却不以为然,居然站在货箱门口,笑呵呵的高声说道:“喂,二师兄,帮我捎几盆花到二号码头行吗?”

    球哥没有回头,大词却回过头来,暼了郭样一眼,说道:“我们才不会给你捎花呢,脏兮兮的,你以为我们都像小诗那样傻啊?”,说着话,扭动起她那副杨柳细腰,挽起了球哥的手臂,。球哥也扭动起水桶腰,两个人一起扭向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