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枭慈要顾忌韶懿郡主和武穆王的面子,礼到了七分,便省了余下三分,客气地请黄文献一行人坐。
茶毕过后,谢巡说明了来意。
叶枭慈笑了,也不拐弯抹脚:“番薯要在端午节前后,才会大规模扦插种植,辽东聚集了百万难民,也要到五月才能安置妥当,五月份气温持续升高,倘若爆发了瘟疫,定是要波及辽东全境,后果不堪设想,避疫之事,已然迫在眉睫。”
谢府二成的家财,就不会少于千万之数,确实是大手笔,有这样的气魄,士绅们已经输了一筹。
谢巡一听他话意,就知道这位叶大人,是个实务人,不由心头大定。
叶枭慈话锋一转:“不瞒谢老爷,本官也正在为此事忧心,谢府此乃大义,是北境万千黎民之幸,待难民们安置妥当之后,本官定当上奏朝廷,为谢府请功。”
谢巡连忙道:“当不得大人如此廖赞,朝廷颁下了国策,安置流民一事,就不容疏忽,当人人奉行,这都是应当的。”
叶枭慈目光微动,现在话说得有多么冠冕堂皇,刀子刮在士绅身上,就会有多疼。
谢府身先士卒,想不用不了多久,“虞园”里,那位初来襄平,深居简出的韶懿郡主,就该有所动作。
等士绅们反应过来时,就该是刀架在脖子上时。
聪明人,往往擅驳人心,只需一张棋盘,棋盘之上,皆为棋子,并不需要亲身下场,与人虚与委蛇。
果然!
当天,襄平城就传出了,韶懿郡主约了宁远将军府,及黄府的家眷,于明日去普度寺供奉药师佛,为灾民祈福,并且以个人名义,从民间收买避疫的相关药材。
药师佛尊左手持药壶,尊右手持药草,《药师经》云:“……遇众病苦,瘦挛、干消、黄热等病;或被魇魅、蛊毒所中;或复短命,或时横死;欲令是等病苦消除,所求愿满。时彼世尊,入三摩地,名曰除灭一切众生苦恼……”
所以,又尊药王菩萨。
韶懿郡主要筹措避疫药材,防治疫病的心思,已经昭然于众。
消息一经传开,韶懿郡主圣善之名,再度在襄平遍传,像插了翅膀一样,迅速从襄平一带蔓延出去。
而谢府当仁不让,第一个响应了韶懿郡主。
武穆王府放出消息,谢府将五成家当捐给了武穆王,做为幽军的军资,安内慑外。
官府也随之张了榜文,提及谢府两成家当,将用于购买各种避疫的药材,防治灾情之后的疫患,官府及治地之民,当全力配合。
此事在襄平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些富商豪绅,一个个为富不仁,赚的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怎么可能舍得下大半身家?谢府到底有多少家当谁能知道?到底捐了多少,谁能知道?想也知道,不过是欺世盗名的把戏糊弄百姓。”
这种事在北境,还少见吗?
“这不能吧,据我所知,谢府素有仁商之名,远的不说,就说早前浙江水患,后来北境大旱,谢府都是慷慨解囊,极力赈济灾民,韶懿郡主圣善,谢府作为外家,也不能真是那些欺世盗名之辈。”
“对啊,甭管捐多少,只要他们真捐了,我就敬谢府仗义,这可比北境那些一毛不拔的士绅,强了不知多少辈。”
“……”
众人各执一词,对此事看法不一。
“谢府富甲天下,七成的身家,那得多少银子?真金白银都流通不了,肯定是要放在钱庄里,而钱庄背后是朝廷,各地钱庄均受官府监管,谢府要捐银子肯定是要走钱庄的账,这里头的干系可就大了,谢府就是想造假,总不能连朝廷、官府、钱庄背后所有势力都糊弄了吧,谢府敢明目张胆地放这话,想来也是差不离了。”
“兄台言之有理,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很多东西就遮掩不住,这不像真金白银,从府里往外一抬,谁知道里头装得是什么。”
“银票这东西是需要经过朝廷,还有钱庄背后巨大的势力,这么大一笔钱,经手的人太多了,哪能轻易遮掩?”
“你们当武穆王是什么人?谢府能糊弄百姓,还能糊弄武穆王和朝廷不成?反正我是不信,武穆王会和谢府同流合污,一起糊弄百姓。”
场中顿时一静,大家面面相觎,脑中纷纷涌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所以,谢府这是要真捐?”
“八成是了。”
“……”
场中又是一静,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纷纷被谢府的大义所折服。
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
谢府的大义之举,越发衬托了士绅的不仁不义。
在黄文献的刻意安排下,襄平城里很快就流言四起,不消半日,竟隐隐形成了一股,针对豪绅们的讨伐声潮。
而且,这股声潮,竟有越演越烈,向周边不停蔓延的趋势。
黄文献禀报了外头的情形。
虞幼窈对此毫不意外:“本朝皇帝登基后,亲征北伐,导致八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在这之后,北狄对边境的滋扰变本加厉,百姓们朝不保夕,死伤惨重。”
“这一情形,是直到周厉王镇守幽州,才渐渐得到改善,往后十数年,周厉王在北境创下了辉煌战果,狄人畏周厉王骁勇,一直退到狭裕关五十里地,北境老百姓们,也将周厉王奉为北境战神。”
“周厉王有心改善士绅勾结,欺压百姓的局面,只是他初来北境,在北境根基不深,在朝中也无助力,渐渐被士绅掣肘,周厉王在北境的处境,也越来越艰难。”
“后来狄人大肆进犯,幽军因物资缺乏,连连战败,士绅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一战不论输赢,等待他们的,都是朝廷的兴师问罪。”
若是输了,朝廷肯定会彻底查背后原由,士绅们成了罪魁祸首,难逃一死。
这一战打赢了,周厉王势必要进京面圣,朝廷会对有功之人论功行赏,同时也要对有过之人论罪问处,士绅依然难逃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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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要为恶,有可能是冲动之下的念头,但是这种冲动,却不可能是凭空而来,这其中肯定有许多复杂的原因,最终才导致了最终的恶果,周厉王的死,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