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怀深以为然:“继续考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钱财,还不知道下次能不能中,所以就有很多人,从少小考到白头翁,只空余一腔悲愤遗恨,而捐官所需不少钱财打点,且不说能不能出得起,就算出得起,走了捐官这条路,基本就是绝了自己的前程后路。”
捐官能到七品已经顶了天了。
七品及以上的官员,每三年都要考评一次,这是升迁的关键。
而考评的第一环,就是出身。
同进士,进士,庶吉士等,都是考评的关键,捐了官的,都没有资格上考评名单,就不可能更进一步了。
可是!
寒窗苦读十年,人人对科举都有抱负,有几个人甘心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不能翻身?
虞幼窈轻叹一声:“最残酷的不是科考,而是考中之后,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没有渠道,入朝之后还能有什么出路?如果这个时候,有权贵主动递上了橄榄枝,不仅保证能考中,考中之后还能得到,对方的扶持,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人人都懂得。”
普通人家想要供出一个仕子,真的很不容易。
如江姨娘那样,家里有不少田亩的耕读之家,培养出了江主簿一个同进士,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
可考了同进士,顺利入朝为官,就真的万事大吉?
看看江主簿,在从六品的主簿任职上,蹉跎了多少年就该知道,考中只是第一步,入朝之后还面要更多的钱财,人脉,渠道上的打点。
如虞府这样的大世族,不也需要谢府的钱财、人脉、渠道上的打点么?
家世背景的关键,也就显露出来了。
周令怀颔首:“科考舞弊,履禁不严,哪朝哪代都避免不了,此次会试的主考官黄致远,现任翰林院学士,做过学政,乡试主考官,泄题的人正是他。”
虞幼窈连忙问:“我听说,此次会试的总裁官,是翰林院掌院掌院学士唐大人,他会不会受到牵连。”
唐虞两家是世交,听说祖父在的时候,两家走得近,关系比镇国侯府还要亲近几分。
也是祖父去世之后,祖母是孀妇,鲜少去外头走动,许多相熟的人家,关系也就慢慢淡了。
后来虞宗正和二叔相继入朝为官,两家又走动起来。
只是祖母瞧不上,掌院学士唐大人,也就是唐五小姐,唐云曦的父亲宠妾灭妻的作派,也不大喜欢唐老夫人趋利避害的性子。
两家还是疏远了许多。
只不过,世交关系利益息息相关,打断了骨头,还连了筋,只要没下定决心伤筋动骨,也不是说散伙就能散伙的。
周令怀淡声道:“免不了要受牵连,不过唐夫人娘家父亲,是詹事府詹事,官职不大,但詹事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以辅导教导皇子,干系十分重大,就冲这一点,朝中不少人都会替唐大人陈情,另翰林院是朝廷馆选人才之重地,若翰林院出了纰漏,动摇的还是江山社稷,朝臣们也不希望,这事儿牵扯太大,唐大人多半能全身而退,只是免官是少不了的。”
虞幼窈目光微动:“只是免官,家族不会受到牵连,唐夫人娘家人面广,唐大人还有复起的机会。”
唐大人是否能复起,全系在唐大夫人的娘家身上,如此一来,唐大夫人在唐家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唐大夫人是个能闷声干大仗的人,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么宠妾灭妻这事,也该有个交代了。
一个妾再得宠,还能比得上唐大人的前程重要?
还真是天道好轮回。
周令怀笑了:“没错。”
虞幼窈听了这话,就知道了舞弊这祸事,到不了虞府头上:“方族兄什么时候能坐大狱里放出来?查实舞弊一事与他无关,还会影响他的前程吗?”
周令怀摇头:“他名次不靠前,经论和策题也都中规中举,像他这般考生,进了大狱之后,只要查清了他进京之后的人际往来,确认没有嫌疑,基本上不会吃太多苦头,逼供肯定会有的,严刑拷打倒是不会,等这事尘埃落定,朝廷肯定要重新开科取仕。”
虞幼窈松了一气,也听明白了,言下之意,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排名靠前的人,几乎都要严刑拷打?那宋世子岂不是……”
周令怀眉峰一挑,虞幼窈后头的话,自觉就咽下了喉咙里。
她乍然提了宋明昭,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其他意思,可表哥明显不喜她提宋明昭这人,她不提就是了。
周令怀目光微深:“窈窈——”
“嗯?”虞幼窈狐疑地看向了表哥,
小姑娘眼儿无辜透亮,宛如一汪湖水一般,透了潋滟粼粼,周令怀的表情,不觉就放柔了些,语气却微沉着:“我不是大度的人。”
宋明昭醉翁之意不在酒,对虞幼窈的觊觎,令他如鲠在喉。
虞幼窈听得直发愣,表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昭跟表哥大不大度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轻眨了眼睛,不解地望着他,周令怀哑然失笑:“不明白也好,总归也不是多重要的人事。”
这下虞幼窈听懂了,连连点头:“原也是不相干的人,也不必理会。”
周令怀又笑了,抬眼瞧了小姑娘,今儿戴的流苏步摇,是他前段时间,闲来无事雕做的,他精通雕刻,刻一个玉簪不在话下,可流苏首饰工艺十分繁琐,他觉得虞幼窈戴流苏很好看,还特地找了书学做,费了不少功夫。
现在看来,小姑娘戴了他亲手做的首饰,倒也值得。
通体玉白白玉簪,雕成了一簇玉簪花样,簪在小姑娘鬓侧处,长短不一,错落有致的流苏坠子,从花蕊里坠下,长及耳侧,一朵朵玉簪小花,坠在流苏下面,轻盈地晃动,衬得小姑娘模样儿娇柔妍雅。
虞幼窈托了腮:“表哥,这就是你为宁远伯府安排的死局?”
涉及了科考舞弊,皇上也保不了他。
周令怀似笑非笑:“不过是项庄舞剑。”
虞幼窈瞪大了眼儿,表哥的意思是,他虽然剑指宁远伯,其实另有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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