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境墨府,离开墨离迁的视线后,拒霜又尝试着呼唤零。
左腕上的蝶翼似乎还差一点就完全变黑,她想询问关于任务具体之事,却始终不得回应。
无可奈何,拒霜只好暂时将这一事搁置一边,一路疾飞,又来到了木禾的秋藏府。
大门屋檐上仍挂着昨日的大红灯笼,看着两情缱绻的模样,让过路的侍婢们都生出羡意。
而此时,秋藏府大门却紧闭。
明明新婚燕尔,木禾与语冰应该都会休假,不会有神职在身。
她站在沉香木门前,思索片刻,最终仍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叩响了了门环。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结着双髻的小侍女探出头来,疑惑地问道
“你是何人?”
“我是......”
拒霜忽然一顿,她应该说她是浊园的小树仙,还是风神的徒弟?
这身份的转变也太快了,一时竟尚未适应。
“我是昨晚来参加过筵席的树仙拒霜,有要事找司谷之神,劳烦代为传达。”
她不过是个小侍女,还是不要报出名不副实的虚名,徒增虚耀,拒霜心中如是想到。
侍女狐疑看了她一眼,仍是礼貌地回应
“请稍候。”说罢转身回到府中通传。
大概过了有一些时候,侍女才邀她进入府中。
拒霜自然心中明白为何要等待,她只是觉得讽刺,木禾敢做却不敢见她了么?
她跟着侍女踏进府中,转过回廊,一个别致的亭子映入眼帘。
七色缤纷的石子铺就一道小径,蜿蜒通往亭中。
亭子五角,状如飞鸟展翅,上有一匾,曰:语冰。
拒霜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木禾他真是很爱语冰呢,起码对待语冰仙子,他是全心全意的吧。
——
木禾一席青衣,青丝挽于冠中,饰一金一玉。
他端坐亭中,只是淡淡地看着面前摆着的茶壶与杯盏,并未看她一眼。
拒霜径直走入亭中,安然坐下,看着他,也并未言语。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期间他一直在泡茶,茶水蓝绿相间,分外清香。
那是一种她熟悉的味道。
他斟了两杯茶,放置一杯在她面前,开口道,“你的伤没事吧?”
拒霜莞尔一笑,回答道
“多谢司谷之神关心,我贱命还可苟延。”
“司谷之神?你我如此生分了么?”
他抬眸,曾经清澈的双眸,如今深不见底。
“木禾,不,哥哥,昨日,是你亲手为我斟上那一杯毒酒。我竟不知道,我何时惹哥哥如此厌弃了。”
木禾缄默不语,目光只盯着杯中茶水。
“哥哥当年何等聪慧,一眼便看出哪株草有毒,哪株花可入药。”
“拒霜还记得,当初哥哥和我说,有时候毒药与人心并无两样,能鉴别毒药更要提防人心。拒霜一直不曾忘记。”
木禾轻笑,抬眸看着她,仍是一副温润模样
“那既然你明知有毒,为何还喝?”
“因为哥哥希望我满饮此杯,以表祝福。”
“拒霜还欠着哥哥的救命之恩,便是哥哥想我死,我又怎敢不从。”
拒霜认真地看着他。
木禾那副温润面孔终是如面具一般破碎。
他面色一变,露出她以前从未见过的阴鸷之色,
“呵呵呵呵,你死了,或许我能在这九天好过些许。”
“你知道,出身有多重要吗?我身为有名在谱的昆仑神树,明明在这世上独一无二。
但在九天众仙口中,却成了‘穷山恶水’出来的无名者。
开始的时候,我真的以昆仑为荣,以为他们对我的过往旧事的打探是真诚无二,以为他们的夸赞是发自内心。
但只因我出身昆仑、还认了一个妖精做妹妹这两条,我背后不知有多少人在嘲笑。”
“所以,我决心与最位高者交好。你挡了迎霄帝姬的道,也别怪我受她所托,除掉你。”
——
拒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眸子深处看出半点假意,却只发现他曾经如沐春风的气韵,现在只有她瘦弱的倒影。
她心中凉得透底,陈杂的情绪汇集,都化为一声冷笑。
“你以为你被他人瞧不起是因为我么?
司谷之神,您真高看我了,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害你被众仙孤立,人自贱而后人贱之。
即使昨日我如你与迎霄帝姬所愿,殒命当场,除掉了一个你所谓的‘污点’。
他们日后也会有更多其他的偏见安在你身上。
若自己本清洁如莲荷,又何惧污水沾身。”
他脸色极为难看,仿佛心事被拒霜道破一般,
“你闭嘴!当初若无我救你,你本无此般造化!”
“哈哈哈哈,是啊,我亲爱的哥哥。
我真的曾当你是我心中的神明,我的这条命是你救的。
所以当初我甘愿与我的神明一同承受天劫,费尽我半身的修为,我都觉得是理所应当。
毕竟我欠你的,还不及十之一!
但如今,这条命,这颗真心,已经在你昨日亲手斟给我的那杯酒里,烟消云散!”
拒霜怒火中烧,连声音都有些许颤抖。
他一言不发,又垂首静静地看着杯盏中的茶色。
“哥哥,我知道,这杯茶里,你将我送你的第一朵花泡了进去。
当初你说很漂亮,会珍之爱之三千年。
现在,就当这三千年已经过去了。”
“木禾,喝完这杯,我与你再无瓜葛。”
未等他作何反应,拒霜举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再见了,木禾。
拒霜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
拒霜走后,慕语冰默默从庭院深处走来,悄然落座在木禾的身旁。
为了昨日之事,木禾与她已经大吵了一架。
昨日之事,语冰半点都不知情,直到事出的前一秒仍蒙在鼓里。
她更没想到的是她心中念想的良人,竟然能为他人的几句嘲讽而欲加害对自己有情有义的妹妹。
但木禾对她一番掏心置腹的话语后,她又于心不忍起来。
“阿冰,从此我只有你了......”
说罢,木禾深深地抱住语冰,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童。
“夫君......”
这是非对错,她自然是明白,但在所爱面前,她头一次觉得道理也许都不算什么。
“我永远都在。”
思索良久,语冰只落下这样淡淡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