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严嵩离京的第二天,嘉靖便下旨任命徐阶为新一任首辅。
这个消息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真正宣布任命的时候,还是有着很强的攻击力,足足平静了二十年的朝堂终于换人了。
虽然徐阶跟严嵩都是靠撰写青词、迎圣意爬上去的佞臣,二人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是徐阶成为新首辅,难免给百官带来了一丝期许。
人都是如此,纵使是旧酒装新瓶,亦难免会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哪怕徐阶不是他们心中理想的贤相,那无论如何都要比独断专行、堵塞言路和蒙蔽圣听的严嵩要好吧在严嵩执政时期,他们百官连见一面皇上都难,更别说才华和德行被皇上所赏识了。
正是在这位新首辅上台之致,很多官员都开始憧憬着未来,甚至已经将希望都寄托在这位哪怕名声不那么好的新相身上。
徐阶似乎是听到了众官员的诉求,确实表现出令人振奋的东西。
在谢恩奏疏上,徐阶向嘉靖提出建议道“大奸似忠,大诈似信。惟广听纳,则穷凶极恶,人为我撄之;深情隐慝,人为我发之。故圣帝明王,有言必察。即不实,小者置之,大则薄责而容之,以鼓来者。”
嘉靖虽然心里极度厌恶那帮喜欢没事找事的言官,更厌烦那些动不动就生灵涂炭的言辞,只是面对这位新首辅的第一次正式奏请,他亦不好进行驳回。
亦是如此,他给了一个正面的批复善。
消息一经传出,令到时时刻刻关注新相动静的百官们顿时是弹冠相庆,特别是都察院和六科廊的言官更是看到了一缕曙光。
严嵩为何能够独断专行
正是严嵩堵塞了言路,蒙蔽了圣听,令到他们忠心之言、救国良方到不了皇上的案头上,致使他们的才华得不到施展。
现在新相上台后,主动提出了广开言路,这样不仅让到他们的奏疏能够直通皇上的案头,更有机会得到皇上的重用。
徐阶的这一个举动,当即便赢得了很多官员的极力拥护。单此一点,便已经甩严嵩一条街,是一个有贤德的新首辅。
徐阶正式上任当日,便是搬到了严嵩所留下的值房内,在书桌的后面挂起一个条幅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赏罚还公论。
单是“以威福还主上”,便向外界放出一个很明确的信号,他不是严嵩那种“专权”的首辅,会将权力“还”给皇上。
如果说严嵩是凶神恶煞的门神,那他徐阶却是一个循规蹈矩的门房,两者高下立见。
按着惯例,六部堂官都分别前来晋见这位新首辅。
当看到墙上挂着的那一个条幅之时,哪怕是刑部尚书蔡云程亦是暗暗地咽起了吐沫,这一位新任首辅当真跟严嵩是截然不同啊
由于皇上罢朝,很多大事已经不再朝议,而是通禀内阁这能决断。像他们六部的一些大事务,历来都是由严嵩进行拍板才行。
只是徐阶上台之后,竟然说要将“政务还诸司”,这不是大大的“放权”吗
吏部尚书郭朴、工部尚书雷礼和兵部尚书杨博一起前来拜见新相徐阶,当看到上面的字幅后,亦是暗暗地瞠目结舌。
他们原本还想着如何才能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却万万没有想到徐阶竟然主动放权,致使他们心里都生起了一丝惭愧。
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后,三位尚书便是告辞离开。
这三人刚离开,袁炜便是走了进来,疑惑地询问道“元辅大人,您找我”
随着严嵩去职,大明阁臣只剩下徐阶和袁炜。
袁炜今年五十二岁,是嘉靖十七年的二甲进士,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官场。因撰写青词得宠,眷遇日隆,超迁礼部左侍郎,而后入阁拜相。
其仕途固然是顺畅无比,但并没有积累过硬的人脉网,甚至声名都是一片狼藉,至今还被人嘲笑于当年跟吴山的日食之争。
纵使是严嵩去职之时,他亦不敢奢望于首辅之位。凭着他当前的实力,别说是要跟徐阶争高下,能坐上次辅的位置就已然很好了。
徐阶将袁炜叫了过来,显得语重心长地道“事同众则公,公则百美基。专则私,私则百病生。阁臣唯你我二人,今后票拟奏疏便由咱商量方可拟定”
在严嵩当政时期,任何事情都是严嵩一言而决,两位阁老只能靠边站。对于这一点,去年入阁的袁炜是深有体会。
当下徐阶愿意跟着他商量着来,让到他先是一阵愕然,接着眼泪差点就要掉落下来,忍着激动劲地施礼道“多谢元辅大人栽培”
“徐阁老当政,强于严阁老百倍矣”
随着一个个消息传出,朝中百官莫不是拍掌称赞,有人更是不讳言地拿前任首辅进行了比较,已然是将徐阶捧得高高的。
不仅开了言路,还将权力下放,这是严嵩时期不敢想象之事。只是到了徐阶当政,一切都变了,呈现着欣欣向荣的盛世之象。
在五月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仍然一直在关注着新相的动作。
徐阶倒没有大刀阔斧都提出新政,亦没有急于推出新的措施,却是将重心放到整顿吏治上。
吏治,这几乎是全天下官员的共识。朝纪败化,贪墨不绝,这都是因为任用了贪官之故,只要换上一些清廉的官员,便能够洗刷弊政。
在徐阶的授意上,都察院和六科廊的言官将矛头指向了刑部尚书蔡云程、大理寺卿万采、刑部侍郎鄢懋卿、大常少卿万虞龙、右通政胡汝霖、光禄少卿白启常、右副都御史兼漕运总督胡植,湖广巡抚张雨等人。
一时之间,整个朝堂发生了轻微的动荡,知道一场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徐阶的门生故吏自然是弹冠相庆,而严党那边则是如丧考妣。任谁都知道,严党这帮贪官污吏要下台,而徐党的清廉正直之士要上台。
在这一种惴惴不安和欢天喜地的氛围中,嘉靖四十一年的五月悄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