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建康已显寒冷,建康令沈叔任一早乘坐牛车直奔禁中。
自从衣冠南渡后,元帝司马睿定都建康,这座城市已经成为了当世第一大城,户三十余万,唯一人口超过百万的城市。
建康城不仅是东晋的政治中心,也是江左经济中心。
自北伐以来,这两年建康城愈发繁华,街道上人头攒动,有汉人、胡人、南方土著族,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拜占庭人,两侧商铺林立,叫卖声不断,好一派热闹景象。
沈叔任坐在牛车内,思绪万千,徐宗文从洛阳寄来家书被徐氏送到他的手中,沈叔任从那些只言片语中知悉了北方残垣断壁,千里苍凉,罕见人烟,那和建康当真是天壤之别!
怪不得这些王公贵族士大夫们整天内斗、清谈,饮酒联欢,口号虽然喊的是北伐光复大晋,但迟迟不见行动。
只要有人提,朝廷执政的诸公总是不约而同地一捋长髯,仰天长叹:“时机未至”。究竟什么时候时机才算成熟,谁也不知道。
事实上,这些朝野名仕对北方光景大多都做到了心中有数,不愿意再冒风险去趟北方那一滩浑水,只愿意独守江左,安享太平富贵。
但那终究已成为了过去,如今的晋廷彻底光复了两都,收复中原,如今大晋疆土只剩下西南一隅、凉州之地与河北辽东,晋军自淝水之战北伐以来前后收复国土近两千里!
“沈府君请!”中黄门华福子早早侯在太极殿外,引领沈叔任入宫拜见太后陈氏。
“有劳中贵人!”望着台下阶壁,沈叔任心中感慨万千走过辉煌的太极殿跟随华福子进入禁中后宫。
吴兴沈氏虽然也是吴地土著士族,可是因为牵连进了王敦之乱与苏峻之乱,被士族和皇室共同打压,实力早已不如从前,几度沦为次等士族。
如今,靠着与徐宗文的关系,沈叔任一跃成为京都所在的建康令,拥有直接进谏皇帝的权力!
当真是应了那句朝中有人好做官呐!
”臣,建康令沈叔任拜见太后!”不知不觉沈叔任几度辗转来到了陈氏所居住的清暑殿。
“免礼,赐座。”
太后陈氏的声音让人着迷,很有磁性,显得很稳重,给人一种平安感,感觉很踏实。
陈氏稳坐在翠绿帘幕之内,很快又传出她的声音:“沈叔任,听闻你有急事求见吾,不知是怎样的大事能让你如此急促入宫,难道是北方战事——”
沈叔任安座之后听出陈氏话中露出担忧,忙回答道:“确实是涉及北伐之事,征北大将军的军报刚送入建康,臣在朱雀桁巡视时接到捷报,特来献于太后。”
说着,沈叔任将捷报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递给华福子,上呈陈氏亲自查看。
随着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传出,华福子小心翼翼掀开翠幕一角,陈氏的青葱柔荑紧紧握住身旁的裙裙边缘,她以为是骁骑军战败,损失严重……
一听到是捷报,陈氏紧张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松开手接过书写着捷报的军报,当场打开仔细观看。
“九月,骁骑军、田洛郑略所部破潼关,诸葛侃部攻克武关……十月初四,长安被收复了!”陈氏颤抖的手没能接住捷报,她激动的握着双拳。
自两都沦陷,永嘉南渡以来,晋廷也只有大司马桓温短暂收复了故都洛阳,如今两都收复,中原光复,大晋复兴在即,陈氏本就一女子,恰逢这百年难遇的盛事,她怎能不激动万分?
“立刻将骁骑军捷报传于天下百姓,让天下军民共同享受这胜利的喜悦!”
“立刻传召王令君,桓中书和各位大臣到太极殿。”
“传吾之命,升征北大将军徐骁为大司马,增封邑五百户,其余骁骑军诸将以战功上报,各自升职赏赐……”
“诺!”
此前,作为联手的条件,徐宗文已经公开表示皇帝年幼无知,支持陈氏垂帘听政。
虽然陈氏没有这么做,可是三省的政务她还是亲自过目了,即便就在这清暑殿,文武百官也不敢再轻视她这位当今皇帝之母。
而依靠北伐大功,加封徐宗文这位北伐功臣的时机,她刚好可以借势壮大自己的声势,在天下人面前第一次亮相!
不得不说,陈氏确实有些谋略的,只可惜她生的皇帝却没有遗传到这一丝半点,到如今近四岁的年纪竟然还连一句阿娘都唤不出口……
大司马!
沈叔任心下一惊,这大司马一职给了徐宗文,这下子徐宗文是真正成为晋廷第一人了,有了这八公之一的加官,连尚书令王珣见了徐宗文都只能自称一声下官了!
要知道目下的徐宗文可是才二十一岁啊!
二十一岁的大司马还兼任都督地方数州节帅,开国至今也只有皇子宗室才有此待遇啊!
等日后骁骑军收复凉州、河北、辽东之地,岂不是要封相国了!
沈叔任满脑子都在为徐宗文这个小舅子担忧前途,年少登临高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相比于沈叔任的满脸愁容,齐聚在大司马门外的建康城百姓得知了骁骑军攻破关中,光复长安的消息,纷纷奔走相告,弹冠相庆!
多少年没有这样大胜的消息了?
今日,还谁敢说汉家儿郎不如胡儿!
此时此刻,汉人心里的自豪和优越感再一次重新被焕发!
徐宗文的名字随着长安大捷再一次传遍建康城……
黄土古道之上,铁灰色的天空将灰蒙蒙的大地彻底笼罩,漳水南岸的高山顶上,徐宗文和朱谌、郗恢、徐温正在凝神东望。
遥遥可见大河之水劈开崇山峻岭,从云中的乌云深处澎湃而来,在郁郁葱葱的一泻千里向南流去,自西向东冲击着眼下这处河北平原。
那滚滚滔滔的大河水,带着黄河的浑厚,带着太行山一股的青绿,在逐渐昏暗的天空下,就象一条闪亮透明的缎带穿城而过,壮丽非常。
“大将军,那就是邺城。”朱谌遥遥指向大河对面。
邺城位居中原腹部,西望太行山,东眺齐鲁地,素有天下之腰脊、中原之噤喉之美誉。
正是秋高气爽,远眺之下,依稀可见大河东岸山头上的晃色旗帜和灰色城堡。
徐宗文知道,那就是燕国大军依托的本土根据地——邺城。
邺城在这里被漳水夹峙,河面狭窄,水流又深又急,河面上一座大石桥直通南北。
曹魏在旧城基础上扩建,东西七里,南北五里,北临漳水,城西北隅自北而南有冰井台、铜雀台、金虎台三台,石桥是南北两城唯一的交通。
从位置说,邺城北距邯郸百里,恰恰在晋国、燕国、翟辽两国三方交合地带,自然成为燕国南部的屏障与根基。
“邺城,是悬在大晋头上的一把利剑。”郗恢说。
“夺取邺城,将这把利剑架在燕国脖子上。”徐宗文信誓旦旦道,众人也都被它的豪言壮语激励,一个个目光死死地盯着山下的邺城。
“翟辽来了吗?”
“他收到大将军的亲笔书信,率领丁零部族五千人连夜赶来,正在途中。”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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