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东海郡,郯城。
晨曦,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似柳絮在凌冽的寒风中不停地盘旋,直到如尘埃落尽般坠落在地。
待到天色晴明,窗明几净,日上三竿,已是晌午时分。
“嚇——,”徐宗文醒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他正想责备章三为什么不叫醒他,突然想起张三还有重伤在身,也就作罢了。
昨夜,晋军相继攻下北城,攻破秦军北城兵营,尤其是在徐宗文下令射杀了东海太守李演,诸葛侃拿着李演的人头招降了秦军南城兵营后,这偌大的郯城也就大部分落入了徐宗文的手中。
百姓们得知是徐宗文光复了郯城,纷纷把这位徐都尉的大名刻在木石上,做长生牌,供奉家中,日夜祈祷无病无灾,升官发财……
徐宗文的大名也渐渐从郯城传播到了整个东海郡七个县,直到后来人们知道了连秦军统帅、阳平公苻融都被徐宗文亲自斩杀,下邳郡也早早降了,就更加对徐宗文钦佩不已!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事。
徐宗文三人一行往北城城门方向结伴而去。
“郑略,沈玉,武库、粮仓还有府库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都尉放心!有了下邳做榜样,昨晚早就已经派人看守住了。”
“很好,今日我们去逛逛郯城,说起来我也是郯城人呢!”
徐骁出身东海徐氏,郯城乃是其郡望所在。
徐宗文草草用了几个胡饼,用了一碗薄粥,就拉着郑略、沈玉准备去郯城探探民情。
换了身衣装后,徐宗文三人很快便离开了太守府,他们直奔郯城大街。
“你们几个都吃过了吗?”
郑略:“大哥,一大堆的事还没忙完,哪儿还有功夫?”
徐宗文停下脚步笑问道:“你有什么可忙的?”
“南城秦军降了以后我派人去收缴军械,安排值守,以防哗变,各处都要小心谨慎,就怕哪儿不注意出了乱子。今日一大早刚清理完尸体,百姓们又闹着出城,我又从城门跑回太守府请示你,你回了句话倒头就睡,我还得去粮仓领粮食分发百姓……”
郑略说的唾沫横飞,嘴里就没停过,哪里像是没吃饭的样子?
“大哥,这可不是在京口,可以一日三餐,我们得跟军士们一样一日两餐,这才能跟军士们融为一体。”沈玉提醒道。
徐宗文想起了这时候百姓还没给一日三餐的习惯,只有士族才能享受一日三餐。别说是一日两餐,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一天有一顿包饭充饥就算不错了!
“行,既然都饿了,那就去找酒家,我们三个好好吃一顿,军中有禁酒令,酒肆可不禁酒!”徐宗文朝着前面的闹市一指,三个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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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小子,你们不是没吃饭吗?还能跑这么快?”徐宗文落后了,他指着沈玉、郑略两个人渐渐远去的身影笑骂道。
“都尉!”徐宗文正准备拔腿就跑,风中却传来一个银铃般婉转柔和的声音,正回首,便瞧见一个带有几分熟悉的陌生女子朝他走近。
“都尉难道不记得小女子了?”那女子见徐宗文双眼满是惊讶,一脸的茫然,旁敲侧击的提醒道:“都尉不会是忘了昨晚发了什么事吧?”
“你是,是昨晚那个想要刺杀李演的姑娘?”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绰约的黄衣女子,徐宗文连忙擦亮了自己的眼睛,没错,就是同一个人!
“都尉这是怎么了?”
徐宗文尴尬的找了个借口:“是沙子进眼了。”
黄衣女子笑吟吟走过来:“用不用小女子替都尉吹一吹?”
“吹?”徐宗文失了会儿神,清醒过来时连忙晃了晃脑袋说不用了。
“还不知姑娘芳名,可否相告?”徐宗文感觉这个姑娘突然变得言语轻佻,总有些反常,好像是有些故意在接近他,徐宗文心里已经悄然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黄衣女子嫣然一笑,轻启朱唇:“聂蓁儿,叫我蓁儿便好!”
“不知蓁儿姑娘寻我何事?”
“怎么?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嘛?”聂蓁儿撅着小嘴,这变化让徐宗文微微有些不适应,她说道:“听说你杀了秦军的主帅,还收复了下邳,昨夜又攻下了郯城,我就不能见见你这位大英雄嘛?”
徐宗文无奈地摆了摆手,解释道:“杀秦军主帅只是一个巧合,收复下邳不过是借着朝廷威势,我又怎么算得上是一个英雄呢?”
聂蓁儿追问道:“那昨夜偷袭郯城的不是你?杀死东海太守李演的不是你?”
“这你没说错,郯城确实是我攻下的。”
徐宗文和聂蓁儿两个走走停停,聊了半个时辰,从姓氏郡望到喜好爱恶,从天气阴晴到郯城大小趣闻,不过有一点不变的是,永远都是聂蓁儿在主动挑起话题,徐宗文只是随口附和,四个字,浅尝即止。
“那就前面的陶客居吧?那儿是昨日张三那小子带着亲兵队藏匿的地方,去捧捧场。”徐宗文追上二人,三人站在陶客居外,驻足议论起来。
“自然要好好捧场。”沈玉和郑略各自点了点头。
“这位姑娘是?”沈玉见到徐宗文身后的聂蓁儿,总觉得有几分面熟,却没有想起昨夜的事。
“这不是昨夜太守府里的姑娘吗?”无疑,比起徐宗文来,郑略眼力不错,记性更是出了奇的好。
四个人正在相互介绍熟识,里边陶客居伙计听到动静,佝着身子出门来迎:“几位小哥如此匆忙,不是本地人士吧?”
“——”沈玉伸出手暗中拉了拉郑略的衣角,郑略正要说的话被止住了。
徐宗文倒是完全不顾及,他笑着走上去回道:“我们是军上的。”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从南边来的!”伙计不假思索道,郯城人人皆知昨夜晋军大败秦军,趁夜收复了郯城。
论及江左,伙计开始还滔滔不绝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进了门,徐宗文见掌柜的眉头微皱,话音一转:“伍儿,请四位客官进去。”
徐宗文没有去琢磨什么,他停下吩咐道:“贵店有什么好吃食,还请掌柜的先给我们上些,千万不要吝啬,我的两个兄弟可是饿坏了。放心,银钱不会短缺了你的。”
“好,四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吩咐,稍等片刻。”掌柜的听到银钱二字瞬息之间眉头皱的更甚,但很快又摆上了一张笑脸。
“有劳掌柜的了!”徐宗文进了陶客居寻了个靠着窗户的僻静所在落座。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五六个香喷喷,热乎乎的好菜就被小二相继端了上来,徐宗文三人赶了两天的路,一路上只有冷冰冰的干粮充饥,突然见到这样足的热食,哪里还忍得住?
沈玉,郑略二人腹中饥饿自不必说,饭菜还没有上齐便业已食指大动,兄弟几个相视一眼,心领神会,纷纷拿起箸,开始夹起好菜狼吞虎咽起来……
“都尉,不用客气!”聂蓁儿倒是不认生,沈玉和郑略两个还没动手,半张饼子就已经被她塞进樱桃小嘴了!
徐宗文见他们吃得香,也拿起了箸。
”不知蓁儿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徐宗文了解到聂蓁儿是东海祝其县人,年幼时因家中苦于劳役,父亲兄长都病亡,家中只有姐弟相依为命,自幼学了些杂技,姐弟二人便在郯城街头杂耍卖艺为生,倒也勉强能够过活。
直到不久前东海太守李演强征租税,搞得民怨沸腾,激起民变,秦军剿杀百姓时她与弟弟失散,后来起了刺杀李演的念头。
“还能如何?怕是也只有重操旧业……”
聂蓁儿说她跟着徐宗文就是因为知道了他是晋军都尉,管着郯城所有人马,这才接近他想要利用他找到胞弟。
徐宗文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姑娘一时羞赧,又突然口齿伶俐,原来如此。徐宗文当下应下替聂蓁儿寻找弟弟的事,这才让聂蓁儿满脸忧愁一下子又恢复了些血色,一切烦恼也随之云开雾散……
徐宗文一席闲聊正酣,此时,一个皮肤黝黑,另一个体型矮小,看上去都二十五六岁模样,两个身穿晋军甲胄的军士提着钢刀,大摇大摆进了门。
“掌柜的,好酒好菜伺候着!”
二人踏进鸳鸯客栈稍稍一停留,左右嗯观察几息,径直就往二楼上去了。
沈玉放下碗,低声道:“大哥,那两个好像是诸葛侃手底下的人。”
掌柜的嘴里埋汰了一句:“怎么又来了……”
“你们看出那掌柜的有什么不对劲吗?”沈玉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
郑略道:“他一听说我们的当兵吃粮的就面露忧色,一定有鬼!”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隐情!”
郑略拍了桌,把着酒杯略有不满道:“难道我们当兵的得罪了他?”
徐宗文提议把人叫来仔细问问,郑略应声起身,五大三粗的莽汉一站到柜前,掌柜的和伙计吓得直哆嗦,还以为郑略要干什么?
到了徐宗文一桌子前,那苦瓜脸的掌柜还是默不作声,倒是伙计一脸实诚回道:“几位客官有所不知,昨夜开始便有军士来陶客居,一直来了好几拨,但从没有一个人给过饭!”
“哦?”徐宗文眉峰一皱,沈玉三人面面相觑,看着眼前依然摆放整齐的酒杯,没有一个人倒酒,都伸长了耳朵听徐宗文与伙计相谈。
“店家,这伙计说的可是实情。”郑略一杯下肚,黑脸泛红,抬头瞟了掌柜一眼。
“小民不敢说谎,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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