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洪水袭来,老宋家除了后来才知道消息的宋三得,丢下家里的农活,带着五郎来李家寨打探关心了于苏三个外,其他的都跟没事人一样,对他们的生死谁也不关心,不知不关心,某些人怕是还恨不得他们死在大洪水里头才开心。
既然如此,于苏跟宋兴林干脆也不回老宋家了,足足在李家寨住了大半个月,等到洪水消退了以后,他们才让李先文哥俩送回了城。
这一年的大岳朝,可以说是风雨飘摇,北边旱,南边涝,前头年末的时候,京都地带还遭遇了多年不遇的雪灾,一时间朝廷多方救灾,忙的焦头烂额,还得应付边塞随时可能发动要咬大岳一口的外族,皇帝老儿都不能睡个囫囵觉,自然而然的,本该今年就举行的秋闱停考了。
也就是于苏他们返家重建家园的两个月后,秋闱在即之前,窝在满山村温书的宋兴祖,收拾行囊,准备包袱款款的去府城应考之时,朝廷的公文终于下达全国各地,而终于养好病的王县令,也收到了朝廷快马加鞭送来的公文、邸报。
忙着灾后重建的百姓对此没有过多疑议,却苦了如宋兴祖这般,只等今秋大放异彩的生员了。
一旨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可怎么办呢?朝廷停考,他们便是再恼、再怨也别无他法,消息传出的这一日,通阳城中也不知有多少书生醉倒在酒楼、饭馆、茶室之中……
同样的这一年,天子震怒,大岳朝上上下下,人头落地的官员不知凡几,于苏不知道的是,当王县令读着手里一封封的邸报,数着上头一颗颗落地的人头时,心里是有多庆幸,对于苏又有多感激。
毕竟要不是小丫头当初的提醒,那时自己就不会亲自下去巡视,就不会阻止了不该发生的惨剧发生,从而也不会顺利按期、按量、保质的完成徭役,正是因为有这些的打底,才让自己负责的堤坝,在滔滔洪水坚挺了下来,才在上游溃堤洪水下来的时候分担了压力保住了城池。
惟一可惜的是,地里的庄稼没保住。
即便后来加紧补种了些农作物,指望着秋里能得点收获,老天却依旧没开眼,水灾刚过,旱灾转而就来袭。
要不是他们县里蓄水堤坝与水库的完好,退水的时候截留住了宝贵的水资源,在秋末旱灾来袭的时候,王县令当机立断开闸放水,成功的保住了秋粮;
要不是朝廷有旨,免除了受灾郡县的当年赋税;
要不是王县令体恤百姓,千方百计的弄来了救灾粮;
通阳县上上下下怕是也要跟别的地方一样,十室九空,饿殍遍野了……
即便如此,城里大多数人的日子也不大好过,人们都不自觉的俭省起来,干啥都扣扣索索的,便是连山里如李家寨这样没被水淹没,也因着地下水资源丰沛,保住了秋粮没减产,日子也不像往年那般宽裕富足。
这样的情况下,粮食人吃都勉勉强强,于苏的烤糕生意自然是做不下去了的,一是原料短缺,二是这样的年景,人们兜里也没甚余钱舍得买零嘴吃。
种种原因,今年的生意结束的竟是比以往都早些,才入冬,于苏就停了烤糕的生意。
没了生意,人就闲了下来,宋夏荷见闲着没事做,人就有些着急。
眼下外头的好多人家,家里怕是日日都以稀汤寡水的为生了,自己待在哥嫂这里,却日日还能吃得饱肚子,哪怕兄嫂靠着李家寨干爹娘,还有吴哥他们的帮忙屯了不少粮食,她吃着也觉得亏心。
“二哥,二嫂,要不我还是回家去吧,反正家里眼下不做生意也不忙,我还赖在这白吃白喝的,二哥二嫂你们还得每月给我工钱拿家去交差,那我还不如家去呆着呢,省了粮食不说还省了工钱,还让爷奶没借口找你们的麻烦,二哥二嫂,你们就让我家去吧。”
于苏却不赞同小丫头这话。
“你个笨蛋,平日里家里日子好过的时候,你在家过的是啥日子?如今年景不好,你回去,你以为那家里的人能给你饱饭吃?傻!”
那群人,呵!
自然是不能给她饱饭吃,不仅不会给,估计还巴不得把自己敲骨吸髓,就是爹护着她,怕是都保全不了她,毕竟亲爹如今都还得在那狠心的爷奶手下讨生活,所以这一点宋夏荷心里很清楚。
她也不傻,正是因为心里清楚,她才不愿意给唯一对自己好的人添负担。
宋夏荷心里把亲疏远近分的清楚明白的很。
“二嫂我知道,但是我还是要回去,不回去,他们肯定到日子,不,怕是不到日子就要来人问你们要钱了。二哥,二嫂,家里人什么样子的你们比我清楚,他们才不管你们做不做生意,有没有进项,日子好不好,能不能过的,他们只管他们有没有钱拿到手!如今我也没干活,哪里还有脸问你们伸手要钱,不行,我必须回去!”
可不能当白吃饱,哥嫂又不欠自己的。
矮子于苏闻言更急了,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
于苏小手叉腰,脑袋昂起,仰望着跟前长个的妹子,气急败坏的,“不行,不许回,我说不许就不许,不就是几个钱么,你嫂子我不差钱!”
“二嫂!”
慢条斯理夹菜的宋兴林,看着饭桌边上跟斗鸡一样都不肯服输的姑嫂二人,特别是看到自家堂客那河东狮的‘凶恶’模样,他不禁摇头好笑,难得当了回和事佬。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坐下来好生吃饭,都知道这年头粮**贵,你们怎地还不好好吃呢……”
“二哥!”
“小哥哥!”
姑嫂二人齐齐白眼,心说这人怎么劝架的!
两道愤怒的视线齐齐朝着某人投去死亡凝视,在家地位最低的宋兴林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最后只得无奈道:“哎,好了,真别吵了,鱼鱼乖,二妹你也听话,我们明个都回去,这样你们就不用吵了。”
“都回去?”,于苏纳闷了,“小哥哥你不读书啦?”
宋兴林耸肩点头,“昂,暂时停课了,大家日子都艰难,好多同窗束脩都付不起,加上城里头最近乱,夫子就提前放假了,只说等明年开春再来复学。”
于苏点头,“哦,这样啊。”,不过……“那我们也不能都回去啊,回了满山村在你爷奶手底下讨生活,哪里有在自己家自在?而且带粮食回去,怕是怎么滴都得被他们占便宜;要不带粮食回去,我们估计得饿死……”
说到这个,于苏还挺怨念的,总之她是不想回的,就是不知这兄妹俩脑子是怎么想的,居然在眼下这样的节骨眼上,竟还准备回去受罪,想不开啊这是。
看到自家堂客暗暗撇嘴的小表情,宋兴林就知道小丫头想歪了,忍不住手痒痒,抬手呼噜了一把某人小脑袋瓜,把于苏揉搓的头毛直飞,在小丫头气呼呼的怒瞪袭来时,宋兴林果断举手投降,身体忙忙后仰撤退开一些,嘴里还贱兮兮的撩拨某人,优哉游哉的转移话题。
“谁说是回满山村了,我们不回满山村。”
于苏:“不回满山村?”
这下不要说是于苏了,就是宋夏荷也觉得奇怪。
“不回满山村我们回哪啊二哥?”
“还能回哪!”,见自家堂客的死亡视线再度袭来,宋兴林也不耍嘴皮子逗人玩了,忙就道:“自然是回李家寨了啊!我们这不是不出摊做生意了么,今个帮干爹他们捎信来的人就把消息带到了学馆,干爹说今年年景不好,又是涝又是旱的,山里即便有些水,但是山上的草却少了,猪吃的东西就更少了,怕天冷了日子往后去吃的更少,就说干脆把猪都杀了得了,反正年初劁过的那些个猪一个个的也长的差不多了,干爹说怕再养下去掉膘,就不留到过年杀了,便捎信来说,让我们这几日家去,寨子里要统一杀猪,喊你去吃刨汤肉呢。”
“哦,原来是这样。”,于苏了然,想了想,觉得回李家寨也好,她也好奇干爹组织的劁猪、养猪事业到底做的如何了,便果断一挥手,“成,那就回去,去李家寨,我们吃肉去,带上二妹妹一起。”
听到说还要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一起,宋夏荷就急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去,我不去。”
开玩笑,那是二嫂的干爹娘,又不是自己的,她去干啥呀!
于苏却不听她的,双手抱胸,挑眉看她,“不去?刚才你不是说还要回去呢,怎么现在说不去啦?”
宋夏荷看着故意胡搅蛮缠的二嫂,苦笑告饶,“二嫂,我说回家,是回满山村的那个家,不是你……”
于苏却根本不听,也不给宋夏荷继续解释的机会,当即打断,难得胡搅蛮缠。
“不是你什么?反正我不管,你说要回,我就带你回,至于回哪?呵,二妹妹,那你得听我的,我是你嫂子,是家长你知不知道?”
宋夏荷……比自己年岁还小的家长?
宋夏荷看着面前故意充大人的嫂子,她叹气,知道她二嫂的脾气,没法子,她决定自己先退一步,便弱弱的跟于苏打着商量。
“唉!二嫂!我是说不过你,我认输,我不回了还不行么?不回啦!我就守在家里看家,你跟我二哥明个放心的回李家寨去,我留下。”
于苏才不应笨妹妹这个话呢,如今城里屠夫都收不到肉,一场洪水下来,猪都淹死不少,他们也很久没吃过肉了的说,如今好不容易有肉吃,当然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去开荤呀,笨蛋妹妹!
所以于苏根本听不进宋夏荷的坚持,还是那个话,她是家长她做主,道理还一套套的。
“那不行,男女平等,我们女子不说一诺千金吧,那也得一言九鼎,反正我不管,我就带你一道!毕竟是你先提出要回家的,所以二妹妹,现在你得听我的安排,一会吃完饭,你赶紧去收拾两身衣裳,明个一早,我们就出发一起回李家寨去。”
“不是,二嫂,你听我说呀,我不去,家里这么多粮食,要是我们都不在家的话,万一有个贼摸上门……”
见宋夏荷还要反驳,于苏不干,利索的小手一挥,豪气云天,“没有万一!”,至于担心家里粮食的事情……“二妹妹你放心,那些都是小事,而且我给你保证,家里的粮食,我们离开时是什么样,回来时也一定是什么样,保管饿不着你!”
毕竟,她可是要把那些粮食缩小随身携带的呀,谁能偷得到?
“而且赵叔他们住那么近,回头我们离开的时候把钥匙留给赵婶子就好,请他们平日里无事,抽空过来来打望打望就成了,我都会安排好的,二妹妹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得,啥话都被她二嫂说完了,啥都安排好了,边上的二哥还一个劲的只知道看戏,一脸纵着她二嫂,一副哪怕她二嫂说杀人,他也要帮着递刀子,然后还管杀管埋的傻模样,一点都没有平日里对待家里那些所谓亲人的凶狠劲。
她宋夏荷还能怎么办?自己就只能听这位‘大家长’的呗。
次日一早,兄妹三个小包袱款款的,大车行租了量骡车,在城里尽可能的采买了些东西,比如糖果、食盐啥的礼品,就匆匆往李家寨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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